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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蒼耳在我身邊,阮阮在我心裡。

  冬雪紛紛的夜,爛尾樓裡飄蕩著一股狗肉的香味,十九歲的許暖再次想起十六歲時,孟古對自己說過的話,眼淚毫無徵兆地流了下來。

  她看著在炭火邊熬煎的妹妹,那麼小的身體,不住地抽搐著,似乎隨時都會死去,這讓她覺得可怕。她回頭看著蜷縮在角落裡的少年趙小熊,幾天前他被狼犬咬傷,已經無法給她和妹妹依靠的肩膀。

  許暖知道,那些少年時代好聽的諾言是不頂用的,唯一能救贖妹妹和趙小熊的,就是錢,說得好聽一點兒,就是人民幣,桃花色的那種。

  別無選擇。

  許暖擦了擦眼淚,看了看像紅透的蝦子似的妹妹,再一次堅定了自己的信念。

  就這麼做,哪怕是錯!

  只能這麼做,雖然是錯!

  那天夜裡,許暖決定將自己的身體出賣給一個可以出錢治療許蝶的男人,不管他多麼老,多麼醜……許暖狠狠地想,閉上眼睛!

  於是,就這樣,在那個飄雪的黑夜裡,她趁趙小熊睡著了,走上了午夜的街。胸口上掛著那只狼犬留下的牌子,是趙小熊哆哆嗦嗦地給她掛上的,說是可以守護她。其實,他只是覺得,許暖這麼漂亮的女孩,卻從來沒有一件像樣的裝飾品。每當他路過那些小小的飾品店時,都想要給許暖買一條項鍊什麼的。但是許暖的小妹妹自出世起,就體弱多病,他和許暖不得不節約每一分錢,即便如此節省,在鋼筋水泥的城市裡,他們仍然不得不常常住在爛尾樓裡。

  城市的午夜,沒有星星。許暖看了看自己胸前的小牌子,想起了可憐的小蝶和滿身是傷的趙小熊,整顆心變得有些絕望——在這個世界上,誰又能守護誰呢?

  白雪淒涼而落,她像一個落了單的天使,迷途在人間。落在她身上的雪,像上帝那位老人垂憐的吻。

  許暖不知道在這條街巷上徘徊了多久。偶爾從她身邊走過的陌生男子,有的對她投以好奇的目光,也有的不懷好意地打量她。

  她低著頭,咬著嘴唇,反復地給自己打氣。

  可是,每一次有陌生男子從她身邊經過,她都無法開口。

  腦海裡不斷地出現孟古的樣子。他喊她的名字,他將青青的蒼耳放在她的手心裡,柔柔的青色,柔柔的刺。他笑得那麼溫柔那麼乾淨。然後,他小聲地央求著她——聽話,阮阮,回家!不要出賣自己,等我回來!

  阮阮,我一直在找你。只是暫時,我還沒找到那條可以通到你那裡的路。求求你,不要做這樣的事情,不要啊!

  ……

  那些在幻境裡出現的話,那些孟古的呼喚,如同滾燙的油一樣,潑在了許暖的心上,讓她痛得尋不到方向。

  她捂著自己的胸口,痛苦地閉上眼睛,眼淚落在了風雪之中,她一遍一遍地勸說自己,放棄吧,放棄吧,放棄這個可恥的念頭吧!否則孟古永遠都不會再愛你了!

  然後,她又自嘲似的笑了笑——你這個傻子,醒醒吧!孟古本來就已經不再愛你了。三年前,當他肯將你丟在桃花寨子,自己一個人坐上南下的火車之時,就已經不再愛你了!如果他愛你,就不會在你千辛萬苦從桃花寨子追到他的身邊時,讓趙小熊告訴你,他再也不想見到你!

  是的,已經不愛了。

  無論你的心給了誰,身體給了誰,都永永遠遠地和這個叫孟古的男子沒有半點關係了。

  對他來說,你是一個過去式,是一個他不再關心的人。

  ……

  許暖捂著胸口慟哭起來,她不知道該怎麼辦啊。她不想出賣自己,不想在自己的身上留下那可恥的印記!早在十七歲那年,她已經在自己的身體上留下太多恥辱了。她也答應過趙小熊,再也不會去出賣自己了。而且,雖然她不想承認,但是她依然那麼卑微地期望,某一天,當孟古再次回到她身邊的時候,肯再次愛她的時候,即使自己不能如初時那般完整,至少她也可以多一點純潔,哪怕只是多一點點,這也足以讓她心安一些。

  在這世界上啊,永遠都沒有最傻的女人,只有更傻的女人。她們永遠對愛情抱有太多的幻想,哪怕這份愛情裡的男人曾經把她傷害到體無完膚的地步。即使那麼怨那麼恨,她還是會忍不住去想,或者有一天,他會沖她再次敞開懷抱,哪怕他只是向她鉤鉤手。

  愛情的悲哀就在於,它永遠難以對等。一個人隨意鉤鉤手的力量,就足以讓另一個人交付一輩子的愛和期望。

  許暖艱難地閉上了眼睛,許蝶小小的影子再次在她的腦海裡出現,她小小的乾裂的嘴唇,紅紅的小臉蛋,不停抽搐的小身體……風雪中,似乎有她低低的抽泣聲,她似乎在揮舞著小手,喊她,姐姐,姐姐。

  她的心,仿佛被尖刀生生切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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