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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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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第一次遇見莊毅,許暖十九歲。 那一天,下著很大的雪。 那時,她的妹妹,許蝶,還不滿三歲,小小的女孩,蜷縮在爛尾樓那堆破舊的被子裡瑟瑟發抖,像一隻熟透了的蝦子。她咳嗽很多天了,窩在許暖的懷裡,一邊咳嗽一邊因為疼痛而哭泣,最後,沒了力氣,不能咳嗽也不能哭泣,仿佛只能等著生命的終止。 風從四面吹來,細小的雪花夾雜在風中,捲入屋內,落在許蝶紅紅的小臉上,瞬間融化。 從垃圾堆裡撿回的煤球爐上,燉著吃剩下的狗肉,空氣中飄蕩著濃濃的肉香,但是因為沒有調料,所以這香氣中帶著略微的腥味。 這只狗是趙小熊兩天前拖回來的。那時,他們已經兩天沒有吃飯了。前段日子,趙小熊在工地上傷到了腿,被工頭趕了出來,剩下的一點點余錢都花光了,用在給趙小熊接骨上。而許暖去做鉤毛衣的計件活計,老闆不肯發工資。所以,他們只能餓著肚子。 那天,趙小熊拖著受傷的腿出門了。回來的他一進門,就沖許暖咧著嘴巴笑了笑,說,咱們終於有口糧了,不用等死了。 當時許暖正抱著生病的小蝶,當她看到滿身是血的趙小熊拖回一隻僵死的狼犬來時,還嚇了一大跳。 趙小熊拖回這只狗來之後,就再也沒爬起來過,滿身是被狗咬出來的傷口,他蜷縮在牆角,咬著牙,不去呻吟。許暖查看過他的傷口,猩紅、猙獰,有的地方已經生了凍瘡,連成了一片。他的下嘴唇也被撕裂了一道小小的口子,一直綿延到下巴。許暖看著看著就眼睛發酸,眼眶慢慢地變紅,眼淚幾乎奪眶而出。 趙小熊努力地睜開眼睛,看著許暖,努力地笑了笑,顫抖著受傷的嘴唇,說,對……不起啊,都怪我不小心摔壞了腿……我明明答應過你的,這次發工資,咱們就租個小屋子住,不再住這種爛尾樓了的……唉,都怪我沒用啊,還讓你們……挨餓。 趙小熊張著嘴巴喃喃著,不小心扯痛了下嘴唇的傷口,痛得他齜牙咧嘴,卻不得不掩飾著,對著許暖用力地笑。 許暖的眼淚掉了下來,落在趙小熊的傷口上,鹹澀的淚水弄痛了趙小熊,他的手緊縮了一下,又努力地抬起手,想為許暖擦眼淚,可是看到自己滿手的皸裂和滿是污泥的指甲,他又害羞地將手縮了回來——這麼多年,許暖在他的心裡,一直如一朵淨白的蓮花悄然盛開著,哪怕她深陷在污泥裡,他卻一直視她為珍寶。 最後,他只能這樣默默地望著她,努力地笑,讓她放心。他忍著痛,說,傻瓜,我不疼的,真的不痛啊。 可是嘴唇開合之間的那種被撕裂的巨大疼痛,將他的眼淚給逼了出來,他卻努力地想咧著嘴巴笑給許暖看。 許暖顫抖著手捂著他的嘴巴,不讓他再開口,自己的眼淚止不住地掉了下來。 風雨如晦的城市,她和他相依為命。 同分一個烤紅薯,同吃一份盒飯,同喝一杯水。 那天夜裡,十九歲的許暖忍著嘔吐,將那只狼犬剝皮、清洗、剖出內臟……那一刻,它是他們的救命餐。 在這之前,許暖和所有女孩一樣,很喜歡小動物。 以前,孟古的家裡,就養過一隻大黃狗,孟古喊它阿黃。阿黃的「工作」很忙,不是跟著孟古走在去學校的路上,就是和隔壁的一隻名叫小黑的狗一起去鄰村找別的狗「串門」。偶爾,許暖去桃花寨子的河邊洗衣服的時候,阿黃也會屁顛屁顛地跟在她身後,一同跟在許暖身後的,還有孟古的傻小叔,那個眉目如畫的英俊少年——孟謹誠。 傻傻的謹誠小叔,壞壞的孟古哥哥,「工作」忙碌的阿黃。 這曾經是許暖十六歲之前,生活裡最重要最重要的部分。 可是,十六歲之後,一次命運的突變,使得許暖不得不跟著趙小熊,逃離了桃花寨子,逃離了收養她的孟家。 就在她離開桃花寨子的不久前,她還記得,自己曾經將一顆蒼耳沾在孟古的衣襟上,十六歲的少女,眉眼尚未長開,卻有別樣風情,她喊他孟古哥哥。他喊她舊時的名字,阮阮。 阮阮,我一輩子都不會丟掉這顆蒼耳的。十九歲的孟古曾經這樣說。 為什麼啊? 因為這顆蒼耳就是阮阮,孟古一輩子都不會離開許阮阮的。 你撒謊!奶奶說了,你過幾天就要坐火車離開桃花寨子,去外省讀大學…… 那我就帶著這顆蒼耳。蒼耳在我身邊,阮阮在我心裡。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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