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被窩是青春的墳墓 | 上頁 下頁
五十


  5

  兩年之前寫這些回憶,可以寫得滔滔不絕字字若淚,一年之前再寫這樣的回憶,就已經不再動容,生怕寫成了矯情。而今再寫這樣的回憶,只剩下經過層層過濾之後印記深刻的很少一些人事了。

  忘記。如果沒有忘,何以記。

  忘記晚自習之前為了複習單詞準備聽寫而不去吃飯的日子,忘記因為二診考飆而削髮明志的孩子,忘記打滿了淩亂草稿的本子,忘記做也做不完的卷子,忘記放在課桌上殘留著咖啡的杯子,忘記我們坐在一起度過一個又一個晚自習的桌子椅子。

  在離高考還有半個月,放了溫書假的那天,我帶著逃亡的心態離開了學校。收拾完所有的書本,足足裝了五大箱。

  一路驪歌,我與學校漸行漸遠,從車後窗看過去,那幾棟再熟悉不過的平地拔起的米色建築越來越小,緩緩陷進地平線。成都繞城高速公路上的綠色路牌一塊塊閃退而去,十公里,二十公里,一百公里。一些面孔越來越遠,一些事情越來越淡,像經幡一般掛在時光的軸線上,被拉成了一條漸漸繃緊的弦,最終斷掉。

  此番離開這座我度過花樣年華的城市,雖早已是輕車熟路,卻有了訣別的意味。後來還是很多次像所有過客一樣在成都進進出出,但不再是那種訣別的意味。

  我狠下心來,再也沒有回學校去過。我曾想,那一片彈丸之地,不過一片操場,一座大樓,幾塊綠茵,幾條曲徑……這何以承載得起一茬又一茬鮮活得歷歷在目的青春。

  這一切將在我那被回憶肆意篡改的頭腦中,漸漸抽象成一些霧一樣的塵埃,浮在夢境之外的空茫黑暗中,夜夜夜夜不斷下墜,總有一日塵埃落定。青春還是那樣美麗而遺憾,我已走過。

  光輝歲月啊。

  我會怎樣想念它,我會怎樣想念它並且夢見它,我會怎樣因為不敢想念它而夢也夢不到它。

  6

  2005年夏天對我而言是個畢業的季節。每個人問得最多的一句話便是,他去哪兒。

  一夜之間就各奔天涯的味道。

  北上臨行的前一夜裡,與曲和徹夜說話。翌日她在月臺上為我送行,我站在緩緩啟動的列車上,諳知即將離開這座「來了就不想離開」的城市,一時動情,落了淚。淚只兩滴,抹掉就幹了。轉過身去不忍再睹她的身影,就此決意在捉襟見肘的世情中冷暖自知下去。

  北上之前曾有朋友對我說過,天津是一座尷尬的城市,你去了便知道了。

  我無動於衷地笑,那又如何。這對我而言不過是座乾淨孑然得沒有任何記憶,沒有任何朋友的城市,以處子之身展現在我眼前。不是北京那樣的夢想之城,也不是成都那樣的回憶之城。我要的便是這樣的置身度外。要的便是這種乾乾淨淨的陌生。

  梓童是我大學裡最好的朋友。

  那個時候剛進學校,沉澱了一個夏天的失望仍然直白地寫在臉上,冷漠不近人,顧影自憐,走路都懶得抬頭。開學半個學期之後我還叫不全班裡二十個同學的名字。

  因為是小班授課,所以總感覺是在上高四。教室裡的位置是任意的,但是無論前面的人怎麼換來換去,最後一排永遠是空給我的。上課的時候我一個人佔據整整最後一排空座位,獨自埋頭看英文小說,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如果被老師提問,我就氣定神閑地請他再重複一遍問題,然後用流利的英文想當然地作答。老師總是無可奈何地說,You said something,bu tyou said nothing.

  我以為我會這麼獨來獨往地過完整整四年的。終於有一天,梓童走過來,叫我的名字,說,你做我師父吧。

  我合上書抬起頭來,哦,好。

  那師父,以後我挨著你坐吧。她臉上有小孩子得寸進尺之後的狡黠表情。

  哦。好。

  梓童是一個很男孩子氣的女生。記得新生大會上,全班人第一次坐在了一起。我掃了一眼,心想,唉,只有四個男生,而且論相貌而言其中三個都叫人不敢恭維。

  剩下的那個還可以恭維的,就是梓童了。

  結果她也是個女生。為此我徹底無語了一陣。那會兒正是李宇春紅遍大江南北的時候,中性美成為年度熱門詞彙。我看著梓童這個孩子,覺得她獨立,乾淨,帥氣,禮貌,懂事,是少年時想要成為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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