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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他看我一眼,「大連話偏硬、偏粗獷,女孩子說尤其不適合,再美的美女說出來形象也會打折扣,不像江南的語言比較柔和,這次去大連你就會見識到。」

  我理解地點頭,自言自語道:「就像瑪麗蓮·夢露忽然操一口流利的山東話。」

  「噗——」旁邊的小金一口奶茶噴出來,她肯定想到她的山東男友,每天用山東話叫她「親愛的」的樣子了。

  錢律白色條紋襯衫上被濺了好幾滴,小金「啊」的一聲忙站起來用紙巾替他擦,然後轉過頭狠狠地扔給我兩個衛生球。我自知闖禍,也忙拿起紙巾替錢律擦手上濺到的奶茶。小金你的笑點也太低了吧?害我也被你噴了好幾滴。

  兩個女人對一個男人上下其手,本來動機很純,但因為擦的地方是胸口和手,所以錢律下意識地伸手擋了擋。我伸過去替他擦手的紙巾被他反手拿過來,我的手與他的手指相觸,我的心莫名地猛跳了幾下,然後看錢律也擋開了小金的手,臉上的表情並沒有多大變化,道:「你自己還是先去洗一下吧。」

  我這才看到小金的胸口濺了一小塊咖啡色的痕跡,還有嘴角和手腕上。小金連連說對不起,然後跑去洗手間清洗,離開時不忘再白我一眼。我只當未見,沖她和顏悅色地笑。

  服務員來幫著擦桌子,三個人喝的東西都被濺到了奶茶,錢律讓服務員換掉。服務員拿著杯子離開,然後我發現就只剩下我和錢律了,我又開始緊張,頭亂轉著,就是不敢看錢律那個方向。心想,小金你快回來。

  其實平時我拿文件到錢律辦公室時也是只有兩個人,但那是工作,並不會很緊張,而現在是兩個人面對面地等著上菜,這和工作氣氛完全是兩回事。

  楊娟娟快說點什麼,你二十九歲了吧,你平時巧舌如簧吧,現在十九歲的美眉都比你膽大,這種情況早就「大叔,哥哥」地叫了,你怎麼氣都不敢喘一下?但要命的是,我就是這樣的火星脾氣,對異性沒什麼念想時,兄弟一樣的自在,但一旦對對方有意思或是知道對方對我有意思,我馬上不自在,連瞧都不敢瞧對方,就怕別人知道我喜歡他。

  我手指無意識地來回擦過桌邊,然後聽到錢律說了一句:「你很緊張嗎?」

  「啊?」我傻傻地抬頭看他,他正盯著我的手指。

  「我大學時同寢室的一位室友,一緊張也會像你這樣。」錢律還是看著我的手指。

  我的手馬上縮回到桌子下面,道:「緊張?不是,我只是想,菜怎麼還不上來?」說著馬上轉頭問經過的服務員,然後又沉默。

  該死的小金是不是跌進馬桶裡去了?我心裡念著,想了半天終於想了個話題,道:「大家說你還沒結婚,是真的嗎?」說完,桌子下麵,我用一隻手狠狠地捏另一隻,若是平時我肯定還想把手塞進嘴裡咬。這算什麼話題,老闆的隱私是你隨便打聽的?還有,這話問出來,好像你有什麼企圖似的。

  錢律看我一眼,點點頭,就沒有下文了。

  就這樣?果然他覺得我在打聽他的隱私。我很鬱悶,低頭喝服務員新送來的奶茶,決定打死自己也不開口了。然而我是最耐不住沉默的人,如果很自然地各做各事也就算了,但這樣的情況都不說話,錢律扛得住,我卻彆扭得很。我不由得想,真要追他嗎?連話都聊不起來,怎麼追?再說人言可畏的職場,助理追自己的老闆絕不是明智之舉,楊娟娟你還是算了吧。我又開始用手指擦桌邊,最後終於站起來道:「我也去廁所。」

  一天中我一直在追與不追這個問題上猶豫不決,到後來我自己都覺得好笑,我現在考慮的問題,就好像我盯著珠寶櫃檯的大顆鑽石猶豫,我是直接鑲在掛件上呢,還是切割成碎鑽?然後店裡的服務員鼻孔朝天地問我,你買得起嗎?買得起就買,不然不要在這裡瞎轉了。是啊,我在猶豫要不要追,人家可能根本就沒把我看在眼裡,畢竟你是個快三十歲的老女人了。

  所以整個下午我是滿腹的鬱悶,倒並不是能不能追錢律對我有多重要,而是我又將自己刺激了一次。我再不是紅燒肉,而是別人口中的剩女、老女人,雖然我從不承認,但的確就是。

  我神經兮兮地發消息給方非,「快說,說我是世界上最美最年輕最迷人的女孩子。」我尤其強調「最迷人的女孩子」。

  方非發了大大一滴汗過來,然後很配合地發了一句:「在我心中你就是女王,你是最美最年輕最迷人的女孩子兼噴香紅燒肉。」

  我看著手機屏哈哈地笑出聲,方才莫名的消沉被掃得一乾二淨。然後打開郵箱收郵件,有一封是夏羽天發過來的,有關年會的名單。我打開看了一眼,是市場部參加人員的名單,第一個就是夏羽天。我盯著那名字半晌,心裡不知是喜是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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