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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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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落在小山溝裡的花蒲村原本是無憂的,然,天公不作美,恰逢連月的瓢潑大雨,摧毀了莊稼不說,還引發了霍亂。村裡患病者不停抽搐,上吐下瀉不止。隨著親朋好友接二連三的死亡,哭喊聲穿透噁心的屍體氣味兒,聽得人越發荒涼,兩隻眼睛望見的不再是綠油油的希望,而是一種無法抑制的恐慌。 村長先後派了三個人去鎮上向大老爺求救,結果卻無一往返,至今不曉得出了什麼事兒。 花耗的爹娘先後染病去世,那原本活蹦亂跳的小傢伙沉默了,幼小的身體仿佛在瞬間長大,承擔的,卻是啃噬身心的劇痛!這種成長,是火一般的洗禮,沒有人攙扶,只能自己攀爬走過,獨留下血淋淋的痕跡。 貓兒放輕了腳步,無聲地擁抱著花耗的腰身,用孩子似的方式,安慰著。 然而,無論怎樣的悲哀,都擋不住痛苦的生離死別。 哭傷喑啞的喉嚨,佈滿血絲的雙眼,腹中饑餓的皮囊,在頃刻間變成七歲貓兒的夢魘。 花老爹和花四娘雖然有心帶著幼小的貓兒離開這個霍亂動盪的村子,去外面尋求一線生機,然而,二老卻被傳染了疾病,只能含淚將貓兒交到了三娘手中,讓三娘夫妻倆帶著貓兒一起離開。 貓兒不肯走,眼裡是倔強的固執,小手緊緊地抓住花四娘的粗布衣衫,任花老爹和花四娘如何推攘,說著怎樣的狠話和好話,就是不肯鬆開小手。 花四娘的淚水決堤,強撐著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形的身子,想伸手摸向貓兒的臉龐,卻怕將病痛傳染給貓兒,只得生生別開臉,痛下狠心。 花老爹一咬牙,將唯一能證明貓兒身份的小棉被包好,塞給了三娘,又沖著壯實的花耗使了個眼色,花耗那做慣粗活的手指動了動,終是一掌劈下! 貓兒的小身子一軟,昏倒在了花耗懷裡。 與此同時,花四娘身體倒地抽搐,口中慢慢吐出白色泡沫,看樣子是快不行了。 花老爹抱起花四娘,粗啞著嗓子,強忍著顫聲道:"耗子,照顧好貓兒,如果……她願意,就讓貓兒給你做媳婦。"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花耗鄭重地點點頭,擦掉眼角隱約的濕意,粗著哽咽的嗓子,將貓兒放到地上,沖著花老爹和花四娘磕了三個響頭,背起軟軟的貓兒,望了一眼在頃刻間被死亡籠罩的家園,隨著三娘夫妻倆攀爬上那通往外界的巨大荒山。 一輩子沒有出過山的人,面對外面的一切,除了惶恐不安外,還有那麼一點兒的可憐幻想。 小籬她爹背著女兒花小籬,三娘背著剛滿五歲的花鋤,花耗背著貓兒,夥同看似沒有被傳染的村裡人一同翻山越嶺,在泥濘的山道上一腳深一腳淺地攀爬著,向城鎮走去。他們以為,那就是希望。 泥腿子跋涉著,直到全身無力,一下也動不得,大家才倚靠在樹旁做短暫的休息。 然而,任誰也想不到的是,連月來的大雨讓山體在瞬間滑坡!待大家反應過來時,只好做驚弓之鳥,四下逃竄…… 當黑漆漆的土地掩蓋住曾經的翠綠,當淤泥堵塞住往返花蒲村的唯一通道,當這場天災掠奪了小籬她爹的性命時,每個人都忘記了還能如何悲痛! 小籬她爹的身子倚靠在大樹上,整個人都被泥石流掩蓋,僅露出一雙粗糙的大手,將花小籬的身體高高舉起! 當山體滑坡稍微穩定後,眾人借用樹幹,費了極大的力氣才將已經嚇傻的花小籬救了出來。 三娘悲泣的哭聲仿佛要撕裂整個山野,與變得呆滯的花小籬形成強烈對比。 陰霾天空下的風,如同怒卷的狂龍,毫不憐惜地肆虐著人們的身體,刮得人臉頰生疼,吹得衣衫劈啪作響,然而,人們卻渾然不覺。多日來的生離死別,讓人們在痛中失去了知覺。 當貓兒醒來時,只看見兩眼無神的花小籬以及為數不多的泥濘臉龐,每個人都是如此的失魂落魄,眼中含著灰色的委靡,如同死一般沉寂。 貓兒在被泥巴覆蓋的人中找不到自己熟悉的笑臉,那種靈魂上的驚慌使她不安地站起,脫離花耗的懷抱,在寂靜無聲中張望,突然瘋了般往自認為家的方向奔去…… 花耗眼疾手快地抱住亂竄的貓兒,緊緊護在懷裡,用孩子的身體護著貓兒,保護著這個即使在山體滑坡中都不曾被他扔下的小生命。 貓兒伸出爪子撓著,使勁踢打著四肢,想要掙脫花耗的鉗制,仍舊奶聲奶氣的聲音變得尖銳刺心,一聲聲叫道:"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花耗緊緊抱著貓兒,強裝著小男子漢的架勢,忍著流也流不盡的眼淚,沙啞著乾涸的嗓子同樣大聲地號叫著:"沒家了!沒家了!家都被泥流堵死了!" 貓兒七年來積攢的淚水在這一天滂沱,狠狠衝擊著眼眶,即使模糊了視線,眼睛仍舊準確地盯著家的方向,口中發出小獸般的哀號,尖細,悲鳴,無助,不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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