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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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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妄言只覺心臟突地漏跳了一拍,道:「那是為什麼?」 滕六郎依舊神秘地笑了笑,壓低了嗓子,慢悠悠地道:「這鎮子,是個鬼鎮。」 蘇妄言心頭一跳,卻若無其事地笑了笑,反問道:「鬼鎮?」 「鎮上的人不是死了,就是逃了。活人沒有半個,死人卻四處走動,這不是鬼鎮又是什麼?」 「……這是怎麼回事?」 「聽說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滕六郎歎了口氣,慢慢說道:「那一年,鎮上來了一對年輕夫婦,男的氣度軒昂,女的國色天香,兩人就住在這家店裡——當晚,男的不知為何暴斃而亡,妻子也就一抹脖子殉了情。從那以後鎮上就接二連三地死人。有時,一家老小十數口人一夜之間就死得乾乾淨淨,身上都是刀傷。 「時不時的,又有人看到男人那個漂亮得不像人的妻子,穿著一身鮮紅鮮紅的衣裙,在鎮子附近徘徊——這紅衣女鬼,也是凶得駭人!每次她一出現,街上就會多出幾具屍體,剛開始,死的還都是些本地人,慢慢的,就連有些路過的外鄉人,也都死在了鎮上。 「所以就有人說,是那對夫妻的冤魂不甘心就這麼死了,要殺光所有人陪葬。幾家大戶出錢請了龍虎山的天師來做法,結果請來的天師也好,前去迎接的人也好,都死在了鎮外的山路上,於是鎮上人心惶惶,沒死的人也都逃到別的地方去了。消息傳開,就連過路的客商也都嚇得遠遠繞開長樂鎮走。這麼一來,不到半年工夫,這長樂鎮就成了個鬼鎮。」 說到這裡,忽而又露出那種古怪笑意:「客人可信鬼神之說?」 韋長歌微笑道:「怪力亂神,聖人況且不談,我等都是凡夫俗子,更加不敢妄論。」 蘇妄言亦道:「人有一念向善,即可成神;一念為惡,即淪為鬼——所謂鬼神,不過人心而已。」 滕六郎嘴角一撇,似笑非笑道:「原來二位都不信鬼神……其實鬼神之說姑且不論,要說是那對夫婦的冤魂要殺光鎮上的人,這話我卻是不信的。我只信一句"『冤有頭,債有主』,便是真有鬼神,那一定也是有恩報恩,有仇報仇,哪有不分青紅皂白亂殺一氣的道理?」 蘇妄言眸光閃動,笑道:「滕老闆這話有理。但如果不是冤魂作祟,那鎮上的人又是怎麼死的?」 店內雖然只有他們三人,滕六郎卻煞有介事地向四下裡環視了一圈,往前探了探身子,這才緩慢而低沉地道:「是無頭屍!」 滕六郎望望二人,壓著聲音道:「什麼冤魂作祟,全是騙人的!那些人,都是被一具無頭屍殺死的!」 他聲音本來低沉,這麼拉長了調子,韋蘇二人聽在耳裡,就有種陰森森的感覺。 「先是有人看到了一個沒有頭的男人在鎮子上晃蕩,本來大家還不信,可後來看到的人多了,就不由得人不信了!你說他是死人吧?他卻能走能動,還能殺人!你說他是活人吧,卻又沒有頭!反正,也說不上來究竟算不算是屍體。只知道他出現之後,鎮上漸漸就有人橫死,查來查去,也查不出個原因,直到有一天——」 他故意一頓,這才道:「直到有一天深夜,有人親眼看到那個沒有頭的男人提了把明晃晃的長刀進了一戶人家,這人悄悄跟過去,從門縫朝裡面看去——正見那無頭男子手起刀落,把一個人從中劈成了兩半!」 說到末尾幾個字,滕六郎語調突地一高,韋蘇二人正聽得入神,不由都嚇了一跳。 「活人也好,屍體也好。總之如今,這個沒有頭的男人整日都在鎮上四處徘徊。白天還好,遠遠看見了,避開就是。晚上不太看得清楚,撞上了可就沒命了!或是運氣不好,碰上那個紅衣女鬼,也是死路一條!」 「所以本店的規矩是入夜之後不能出店門。也不能睡著——萬一睡著的時候,讓那沒頭的男人進來了,那便不好說了。」 滕六郎似有所指地森森一笑。 蘇妄言也壓低了聲音:「那滕老闆你呢?你有沒有見過那個沒有頭的男人?」 滕六郎嘿然,低沉著聲音道:「怎麼沒見過?整個冬天,一到夜裡,就總有人走在雪地上,踩得那積雪『咯吱』、『咯吱』的響……從窗戶看出去,是個高高大大的男人,穿著青色衣服,手裡提著刀,來來回回地走在長街上——每走一步,手裡的刀就跟著揮動,那刀上,隱隱約約的,還看得到血跡!」 說到這裡,又左右看了看,跟著才把身子微微前傾,小聲道:「這個男人,肩膀上空空蕩蕩——竟是沒有頭的!」 三人都沒說話。 好一會兒,韋長歌才曖昧地笑了笑,他並不怎麼相信滕六郎的話,因此只問道:「滕老闆剛才說,接手這客棧才一個月?」 滕六郎咳了一聲,喘了口氣道:「之前的老闆不幹了,我便用三百兩白銀盤下了客棧。」 幽暗中,韋長歌的眼睛微微地發著亮:「哦?滕老闆既然知道這裡是個鬼鎮,怎麼還有興趣在這地方做生意?」 「開了客棧,自然就會有人來住,來住的人多了,不就熱鬧了嗎?」 蘇妄言接口道:「話雖如此,畢竟是真金白銀的買賣,滕老闆就真的不怕做了蝕本生意麼?」 滕六郎冷笑道:「這世上哪有什麼蝕本的生意?非說蝕了本,不過是人心不足罷了。你我都是光著身子來的,這身上衣裳,口中飯食,算算,哪樣不是賺來的?哪怕凍餓而死,也還是白賺了辰光年月。何況我這三百兩,本就是白賺來的。」 「哦?」 「我幼時遭逢慘變,失了父母庇護,又沒有兄弟可依靠,從此就流落街頭,乞討為生。」滕六郎聲調雖平,說到這裡,卻還是忍不住歎了口氣:「到十歲時,黃河決堤,沖毀了無數良田。那一年,天下處處都鬧糧荒,災民遍野,家家戶戶,自己都吃不飽了,誰還有心思來管我這小乞丐呢? 「那一次,我已經接連三天沒能要到一口吃的了,我還以為自己必死無疑,卻在最後關頭上,有戶好心的人家給了我一個饅頭。那饅頭又大又白,拿在手裡,熱氣騰騰的!我高興極了,生怕被其他人搶去,把那饅頭藏在懷裡,一個人偷偷摸進了一條僻靜的小巷子,想找個沒人的地方坐下來慢慢兒地吃。」 說到這裡,滕六郎又歎了口氣:「現在想想,也許就是這個饅頭改變了我的一生。我進了那巷子,越走越深,剛想要坐下來,就看到前面像是睡著個人——那年月,走在路上隨處都可以看到人的屍體,見得多了,也就不怕了——我心裡想著『啊,這兒又有一個餓死的』,一邊走過去。」 韋長歌奇道:「走過去做什麼?」 滕六郎怪異地瞥他一眼,似笑非笑。 蘇妄言輕聲解釋道:「他是要去剝那死人的衣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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