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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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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晚妝初過,沉檀輕注些兒個。向人微露丁香顆,一曲清歌,暫引櫻桃破。 羅袖裛殘殷色可,杯深旋被香醪蚟涴。繡床斜憑嬌無那,爛嚼紅茸,笑向檀郎唾。" 歌妓們唱的正是李煜的《一斛珠》。 "櫻桃破"畫舫便在這婉轉綺麗的檀板清歌之中,沿流花河緩緩而下。 行不多時,已到桃花渡,河面上花船、小舟都漸漸多了起來。 桃花夾岸,粉霧飄搖,軟香氤氳。 十裡桃花中,遊人們或結伴信步閒遊,或撐青竹骨傘獨行,或三三兩兩賦文高談;煙崗雨霰下,美人與紅雨爭媚,仕子與劉郎競雅,端的風流至極。 "櫻桃破"在岸邊泊下,藍衫男子著人將畫舫的窗子打開,與楓雪色坐在窗內,隔著薄薄的紗幔飲酒賞花。 "'桃花一簇開無主,可愛深紅愛淺紅',古來詠桃花的詩詞無數,但竊以為,唯杜詩聖這句,最是情深。" "周兄此言差矣,杜子美誠然情深,但說起詠桃花,小弟卻認為還是李太白的'桃花流水窅然去,別有天地非人間'乃佳句天成。" "不然不然,愚弟卻以為夢得先生的'百畝庭中半是苔,桃花淨盡菜花開。種桃道士歸何處,前度劉郎今又來'言極淺而情極傷……" 岸上,一樹開得極豔的桃花下,三個腐儒酸丁你一言我一語,辯論得興高采烈,聲音越來越大。 藍衫人無奈笑道:"這幾位談得忘情,卻未免聒噪。" 楓雪色聽得不禁微微而笑,舉杯邀藍衫人共飲。 正想命人操舟尋一安靜處,忽聽岸上一陣大亂,有人吼道:"閃開閃開,當心濺一身血!" 兩人向混亂來處看去,便見打遠處過來一隊奇異古怪的人馬。 當先少年穿著破衣爛衫,敞著懷,露著裡面的中衣,油漬麻花已經分不清顏色;腳下趿一雙破了好幾個洞的爛鞋,十個腳趾頭有六個很囂張地露在外面,一個比一個髒;頭上歪戴著軟帽,雖然半新不舊,但還算乾淨,可是那一腦袋亂髮卻不知多久沒有梳理過,亂如鴉巢,還掛著草屑,仿佛剛從誰家的雞窩鑽出來一樣;再往臉上看,那張臉大約幾年沒洗過,污垢糊面,已經都分不出本來面目是什麼了;兩隻手烏漆麻黑,叉著腰邊行邊吆五喝六。 別看他髒得很像邋遢鬼現世,但罵罵咧咧之時,氣勢倒也不弱,甚至還勉強有幾分雄糾糾氣昂昂。 他的身後,跟著有三四十人。這些人是一碼兒的老弱病殘,最大的得上七十歲,小的剛十五六,個個衣衫蔽舊,壯年的不是身上多了零件,便是少了零件。引人注目的是,這幹人,兩人操一輛推車,推車上放兩隻大木桶,一把長柄木勺,隔著猶有數十丈遠,便有惡氣撲鼻,讓人欲嘔。 這群人浩浩蕩蕩、殺氣騰騰地奔這個方向而來。 桃花林中的男女遊人側目而視,看清來人,紛紛掩鼻走避。有性情粗豪的人則罵道:"他奶奶的,青陽城裡倒夜香的也要造反啊!" "挺杜子美派"的窮酸叫道:"哪裡來的賤役,這是你們應該來的地方嗎?還不走遠些!" 當先那邋遢少年惡聲罵道:"閉上你們的鳥嘴!給老子滾開!" "挺李太白派"的氣得直哆嗦:"你這潑皮,竟敢對我等無禮!來人,拿了我的手帖,去城裡的衙門……" 那潑皮少年一腳踹在他屁股上,將他踢了個跟頭。 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文人動嘴皮子那是一個比一個厲害,可是碰到吃生米的野蠻人,唯有抱頭鼠躥的分兒! "挺劉夢得派"和"挺杜子美派"的見勢不妙,上去架起"挺李太白派"的,三人一溜煙地走了,邊走邊死要面子地叫囂:"你等著!你們等著!我們這就去報官!" 那潑皮也不理會,翹首向流花河中看了一眼,指著其中一艘朱紅色的華麗花船,吼道:"就是它--胭脂齊!大夥上啊!" 楓雪色和那藍衫男子一齊看向那"胭脂齊",水紅錦幡,繡著三個黑色大字,赫然正是"胭脂齋"。敢情這潑皮還不大識字,齊齋不分! 只見那群老弱病殘,人人爭先,個個奮勇,齊齊地吼一聲,推著車沖向河邊,離得近了,便揭開木桶,用那長柄木勺舀起桶中黃白之物,奮力向"胭脂齊"甩去。 那"胭脂齊"還沒反應過來,已被澆上無數的"黃金",船上歌妓頓時驚恐呼叫,嬌滴滴聽得人煞是心疼。 一個胖鴇娘和一個瘦龜公從艙中躥了出來,戳指大罵:"哪裡來的混帳王八蛋,敢到老娘這裡撒野!"話音未落,一瓢"黃金湯"飛過來,將她的胖臉糊得個嚴嚴實實。 胖鴇娘被熏得一溜跟頭,倒在船板之上又哭又罵,瘦龜公極有眼力見兒,"嗖"地跑回艙裡,再也不出來了。 那潑皮哈哈大笑:"敢欺負老子的花花,老子臭不死你們!大家速度快點,他們要逃!" 岸上諸位一聽,更加地賣力氣掄大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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