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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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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清越郡主嗎。」一個聲音在清越身邊響起,她轉過頭,看見一個面目清秀的少婦站在三步開外。 「我是小允的大嫂。」馮氏看著面前神色黯淡的女孩,輕聲道,「我想和郡主談一談。」 「大嫂請說。」清越走過去,和馮氏一起坐在樹林邊緣,遠遠可以看見李允走進他的房間,關緊了兩扇房門。 「我第一次見到小允的時候,他才九歲,而那個時候,我和他大哥已經成親了。」馮氏慢慢地道,「小允是爺爺帶回來的,到我們家時似乎生了重病,昏迷不醒,迷迷糊糊地只會喊娘。爺爺說小允是我公公在外面妾室生的孩子,原先一直不敢相認,後來母親死了只能接回來。那時我公公剛在明宵宮之變時因公殉職,我雖然覺得公公不像是會瞞著家人養外宅的人,卻不敢多言,何況小允膚色樣貌就是典型的中州人模樣,和李家人頗有相似之處,便應承了爺爺的吩咐,專心照顧小允。 「小允那一病病了許久,好起來後便記不清楚以前的事情。爺爺心疼他,對他格外疼愛,而小允習文練武也是樣樣出色。不過終還是有些叔伯兄弟們瞧不起小允的出身,充弟小時候不懂事,居然當面罵了他的母親,氣得小允和他打了一架,失手打傷了他。那件事爺爺雖然沒說什麼,小允卻漸漸沉默開去,只是埋頭練武。我那時就想,他這樣的性子,怕是一定要有個活潑開朗的姑娘,才會激發他內心的熱情。」 聽到這裡,見馮氏微笑地看著自己,清越心中一酸,哽咽道:「可我卻害他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害他的人,不是你,是皇上。」馮氏低聲道,「我告訴郡主這些,就是想讓你體諒小允自幼孤苦,救他一命。」 「他現在有危險?」清越一驚,不棄已然將李允赦免,難道還要反悔不成? 「小允的大哥,也就是我的丈夫李堯,現在是蒼梧王手下的元帥。」見清越遽然變色,馮氏苦笑道,「這件事原本我們一家都不知道,不料卻有個姓徐的中州人不知從哪裡得來消息,稟告了當今皇上。皇上便喚了我來這裡照顧小允,實際上卻是把我們兩個和李堯最親近的人軟禁起來。郡主也知道,皇上最喜歡……用家眷來脅迫對方,所以一旦越京危急,我怕我們都性命難保……這件事我一直沒敢告訴小允,只想哄得他快些養好身體,用躡雲術逃走。可是他前些日子才在兩軍陣前使過此術,元氣大傷,不調養一年半載根本無法施術。郡主,小允是我看著長大的,雖然是我的小叔,我內心裡卻當他是我的孩子一般,還請郡主想個辦法,救他離開越京。」說著,馮氏屈膝便朝清越跪了下去。 「大嫂,我答應你。」清越連忙將馮氏扶起來,心頭回憶起當初不棄在萬井城樓用自己和祖父脅迫父親的情景,不由一陣發寒,「無論如何,我都會救他出去!」 清越走到禦書房門外時被幾個侍從攔住了,說是不棄連著兩個通宵商談防衛越京之事,不眠不休,好不容易靠著矮榻睡著了。 「我不會吵醒他。」清越堅持。幾個侍從知道清越即將成為空桑的皇后,不敢多說,只好讓清越獨自進去。 清越從來沒有見過如此淩亂的禦書房:牆壁四周掛上了詳細的越京地圖和空桑地圖,上面用朱筆圈圈點點,仿佛潑上的鮮血;寬大的梨花木桌案上堆滿了各種文書奏報,翻開的未翻開的混雜的一起,有些甚至滑落到地上。蹲下身撿起一份,清越粗粗一看,已明白蒼梧大軍已在曄臨湖西北岸紮營,越京之戰已悄悄開始。 在桌案邊徘徊了一陣,清越走過去看著睡在軟榻上的不棄。對於睡慣了寬大禦床的不棄而言,蜷縮在如此窄小的榻上睡姿極不舒服,修長的手指緊緊抓住榻沿,仿佛在夢中依然驚恐會從榻邊滾下。 清越冷冷地看著睡夢中的不棄,如果李允還在忻州為他賣命,他根本不會像今天這般焦慮辛苦。可就是他自己千方百計刁難李允,反倒重用兆晉謙易之流,偏聽偏信,猜忌冷酷,那麼他今天所承受的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驀地想起李允在獄中傷病交加的淒涼場景,清越忽然湧出一陣恨意,不僅是恨眼前這個以一己之私荼毒生靈的皇帝,也恨自己在道德包裝之下的涼薄天性。 鬼使神差地,清越摘下了牆上所懸的寶劍,驀地抽出半截,立時感覺到劍身上炫目的寒意。緩緩抽出剩下的劍身,冰冷的金屬上映出了不棄的睡顏,讓清越驀地意識到此刻天祈朝的皇帝就那麼毫無防備地沉睡在她面前,只要輕輕一刺,父親、李允、她自己,甚至越京的百姓,都會結束他們辛苦的道路,呈現出一個最小代價的結果。那麼,她還猶豫什麼呢? 「你終於想要殺我了麼?」不棄霍然睜開眼睛,淺笑著,依然保持著最沒有戒備的睡姿。 清越嚇了一跳,手一抖,差點把劍掉到地上。 「從你進宮開始,我就一直在等待著這一刻。」不棄慢慢起身,朝清越走上一步,「這種甜蜜時也擺脫不了的恐懼等待真是種折磨啊,那麼就來親手打破我的妄想吧。」說著,他伸手握住清越的手,將劍尖朝自己的胸口刺去。 「你瘋了!」清越努力回奪,想要阻止不棄的荒誕行為。哪怕她知道他是所有人幸福的障礙,她也未曾真正對他動過殺意,這其中的原因,連她自己也說不清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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