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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二


  噹啷一聲,劍落在地上,割傷了他的手。幾滴殷紅的血滴落在地板上,如同眼淚一般。

  「皇上,出了什麼事?」外面的侍從聽見響動,隔著門著急問道。

  「沒什麼,你們退下。」不棄淡然吩咐。他走到書案前坐下,伸手拿了一本未讀的奏摺攤在桌上,這才看了一眼呆立的清越:「若是不動手,朕要處理公事了,否則哪裡有時間舉行婚禮。」

  清越張了張口,發現自己無話可說,便低頭出了禦書房,將眾人的竊竊私語拋在腦後。她一口氣走回自己住的聆湖軒,關緊房門,方才顫抖著手指取出衣袖中藏著的一串鑰匙——那是先前在禦書房的書案旁拿到的,原本被散落的文書遮蓋,想來不棄一時不會發現。

  這串鑰匙,她是熟悉的,可以打開曄臨湖底的石屋。現在她全部的希望,都寄託在了湖底的那個人身上。

  拉開抽屜,清越定定地看著匣子裡的一捧明珠。「請救李允」,無聲的請求從明珠上淚光盈盈地傳過來,讓清越下定了決心。

  「我知道美麗的小姐一定會來找我,所以你要的東西我都準備好了。」太素笑著對清越說了這一句,拖著鐵鍊走到石屋的角落裡,取出一個柔軟的怪模怪樣的東西,展開來,是一個帶著一條長管的罩子。

  「這是用上次我要的貝蘭灣膠樹的液汁凝固做成的,防水又透明,將它罩在頭上,軟管便會自動浮到水面,讓人可以在水中自由呼吸。」太素將樹膠面罩的使用方法示範了一下,朝清越笑道,「醜是醜了點,可是實用,小姐戴上它可以在曄臨湖中自由穿行,想去哪裡都可以。割死了兩棵膠樹才做了這麼一個,一定要收好了。」

  清越驚訝地接過這薄而透明的東西,想不到太素答應幫她離開皇宮,居然真的能辦到。

  「對了,還有這個。」太素從架子上取出一個小小的水晶瓶子,交到清越手上。「這裡面裝的是毒劑,是用我養的那些花兒提煉出來的,毒性很純。」他指了指屋內爛樹樁上生長的色彩鮮豔的毒蘑菇,得意地道,「只要一丁點毒素就能迅速破壞呼吸系統,讓什麼怪獸怪魚鮫奴啊不敢靠近你。而你戴著面罩,自己是萬不會受到損害的。」

  「太素先生,我……我真不知該怎麼感謝你。」清越誠懇地道,「先生既然有如此大的本事,為何自己不逃離這裡呢?」

  「我知道自己能帶來的危險,所以寧可躲在這裡。」太素方才明朗的笑容黯淡下來,無奈地道,「不說別的,單是給你的這兩件東西,若是落在我們冰族人手中,定然會引發他們征伐空桑人的心思。當年我被景德帝涪新抓來,就是因為我被族人們要求創造出可以在水中潛行的鯨艇,用以奇襲雲荒大陸。可是就算再多十個太素,現在冰族的技藝還是無法和空桑人的法術對抗,我不想讓雲荒白白多一場浩劫。」

  「可是——」清越思索了一會,方才斟酌出自己想要表達的意思,「可是法術只能靠血緣或者修行傳承,費時良久,學成的人終究很少,而冰族的技藝卻可以世世代代地積累,讓最普通的人也能輕而易舉地掌握強大的力量。我真不敢想像,遲早有一天……」

  「遲早有一天,冰族會超越空桑人。」太素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神色並沒有常理中的喜悅,反倒有一種隱憂,「那個時候,我們都早已不在了,但我能想像那是多麼可怕的時刻。那是冰族的自由,同時也是空桑的滅亡。」

  雖然談及的是虛無飄渺的未來,太素的語氣還是讓清越有些悚然:「太素先生,我也是空桑人,那你是不是不該將這些東西送給我?」

  「我潛心研究這些東西,雖然明知道它的危險,卻又忍不住想要炫耀。」太素苦笑道,「這就是作為一個學者最大的悲哀。不過,我相信很長一段時間內,大多數空桑人仍舊不會明白冰族慢慢集聚的力量所在,他們,被自己千變萬化的法術蒙住了眼睛。」

  「太素先生,我到這裡的事遲早會被皇上發現的,為了你的安全,還是和我一起離開這裡吧。」清越瞥見赫然插在大門上的那串鑰匙,猛地醒悟到自己給太素帶來了多大的麻煩。

  「你快走吧,不用管我。」太素坐回他的座位上,又開始畫他那些清越無法理解的圖紙,「空桑的皇帝留著我還有用,不會殺了我的。」

  聽著石門重新關上的聲音,太素緩緩吐出一口氣,眼睛仍舊沒有離開面前的圖紙。那是一隻可以用木頭製造的飛鳥,只要撥動機簧,就能飛遍雲荒的天空。可惜,那片天空上佈滿了太多的陰霾,讓他只能閉目塞聰地躲藏在湖底,拋開外面太多的責任和困境。

  放下筆,伸了個懶腰舒展畫得酸痛的肩背,太素懶洋洋地走到石屋的窗前。每到這個時候,總有一個鮫奴會潛水而下,給他送來飯食,而他畫了大半天,也確實是餓了。

  然而這一次,窗臺前並沒有食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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