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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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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不得那麼多忻州大臣會聯名上書李允倒賣軍糧,原來錢都花在那鮫奴身上去了。」簾幕後的盛寧帝輕輕冷笑,低低的聲音只有近在身邊的人才可聽清。 「皇上,我不想聽猜測,我只想聽事實。」一直沉默不語的清越忽然開口,微不可聞地將皇帝的冷笑噎了回去。 「好,我們聽聽下面的事實。」盛甯帝冷哼一聲,胸有成竹地看著方秦退下,從隊列中走出一個濃眉大眼,模樣憨厚的軍士來。 「小人俞大壯,參見皇帝陛下!」那軍士這句話顯然是刻意演練過,和他後面帶著地道西荒口音的聲音頗不一樣。 西荒方言與越京官話頗多區別,那軍士絮絮的話音讓簾幕後的不棄和清越聽得很是費力。清越正猜測他說的是什麼,那軍士卻學徐澗城驀地一把拉開衣領,露出胸口心臟處一處駭人的傷疤,顯見當時有什麼利刃將他胸膛對穿而過。清越隔著簾幕也看得心頭一凜,那軍士後面幾句話便聽得清清楚楚:「……這一槍,便是李允刺的!他只想殺了我,好早點逃回忻州去!可憐我冒死求援,卻遇上這樣冷血無情的官長,一顆心都被寒透!那一槍刺得狠啊,若非我命大,早已死在亂軍之中!……」 西荒的方言腔調古怪,如同彎彎繞繞的山路,讓人看不見盡頭,便不知要走到何時方可停歇。清越怔怔地坐著,木然地聽簾幕外一句句言之鑿鑿的證詞,所有的矛頭都尖銳地指向那個曾被她愛若希望的人。唇槍舌劍,將那個原本高奉在心靈深處的希望戳刺得千瘡百孔,清越只覺心裡一陣陣地發緊,連呼吸也急促起來,可那些潮水般湧來的證詞不肯放過她,一波波地拍打在她心上,一層層地將她淹沒。 不知什麼時候,一隻溫暖的手輕輕握住了她的手,讓她驀地感覺到自己四肢的冰冷。 「別難過。」不棄溫柔的臉出現在她面前,「情感往往會迷住一個人的心竅,讓你看不清對方的真面目。」 清越別過頭,咬著下唇不說話,眼中卻已蒙了一層薄薄的淚。 「朕的話你可以不信,可是那神狷你也親自試驗過了,它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說謊的人。」不棄鍥而不捨地解釋著,「朕特地尋訪了這麼多證人,就是為了讓你看到一個真實的李允。可惜沒有找到他相好的那個鮫人,否則……」 「皇上,請不要再說了。」清越轉過頭,大睜著眼睛凝視著皇帝。她的唇此刻也是蒼白的,連自己也不能覺察地顫抖著,「我現在才知道,我和他相識的日子是短了些。只是這些話,我一定要親口問過他才甘心。」 「固執的女人啊。」不棄照例給出這句評價,卻分明看到清越眼中的堅定在她的淚水中一寸寸融解,懷疑和嫉妒如同雪層下的種子,已漸漸復蘇抽芽。對這樣的結果,雖然不是不棄想要達到的最佳效果,卻也應該滿意了。 徐澗城等一干人已經退出去了,神狷石像也被侍衛們抬走。此刻空寂的殿堂內,只有不斷搖曳的簾幕,映出年輕的帝王清俊柔和的側影。 無力地彎下腰,用雙手撐住自己的額頭,忍了許久,清越的淚水最終還是漫出了眼眶。自從幾乎被祖父拉入死地,又一個人被拋棄在這陌生潮濕的越京,清越對親情已生出了懷疑和怨恨,心中只剩下記憶中李允那溫暖的手、羞澀的笑、堅定的誓言可以作為生命的依靠。可是,她對那依靠又究竟瞭解多少呢,她擁有的只是他短短一兩個月中的愛戀和溫柔,她何時涉足過他的過去,他的未來,甚至他音訊全無的現在呢?原來,她一直戀慕的正直、溫柔和勇敢,都是小女孩兒用一廂情願的美夢編織的假像,它們在真實面前,是多麼的不堪一擊。 不願意一旁的不棄察覺到自己的脆弱,清越無聲無息地止住了眼淚,卻聽見一陣嚶嚶的哭泣在殿堂內低低迴響。 「誰在哭?」清越驀地抬頭,吃驚地問道。 不棄轉頭看了看,空蕩蕩的殿堂內並無人跡,只有一朵朵不同質地的木槿花在恒久地開放。他安慰地朝清越笑了笑:「別怕,只是這些花兒在哭。」 「這些花?」清越驚懼地朝四面望去,果然發現隱約的哭泣從四面八方朝自己湧來。想起這座廢殿之前一直落鎖,是為了今日才被不棄吩咐人臨時打掃出來,清越不禁覺得事情蹊蹺,「這是什麼地方?」 「這裡是明宵宮正殿槿華殿,是先帝寵妃槿妃的住處。」不棄微笑道,「槿妃死後,這殿內就一直陰魂作祟,害得好好一座大殿荒廢下來。今天朕特地安排在這裡,就是為了安撫亡靈,讓它安心轉世,不要再流連不去。」 清越不知不棄說話的寓意,神思倦怠之中也無心問及。她只覺難以忍受這陰寒殿中沉沉的怨鬱之氣,站起身來,幾步走到殿口,驀地一把拉開了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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