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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九


  身邊腳步聲響,似有人搬運了極重的東西上來。徐澗城微微偷眼,卻是幾個身強力壯的侍衛安置了一座石像在自己面前。那石像乃是一頭張口的猛獸,全身雪白,唯有頭頂一隻赤角,神聖尊貴,正是天祈朝的皇家神獸:狷。

  石像安置完畢,侍衛退下,整個殿堂內只剩下簾幕後靜坐的一男一女和伏地的徐澗城等一行人。靜默了一陣,盛寧帝不棄終於開口:「你們面前的石像乃是我朝聖物,能分辨你們話語的真偽。作證時,須將手臂放入石像口中,若有虛言,神狷之口便會咬合。它的威力,你們可以先試試。」

  徐澗城轉頭看了看自己同行之人,見他們的目光都瞧在自己身上,便拾起一根侍衛扛抬石像的木杠,伸入狷口之中。他之前已聽使者講過先帝豢養過一頭靈狷,能辨真偽,疾惡如仇。該狷死後,先帝著人雕刻了石像,將靈狷之魂附身其上,作為傳國之寶供於大內。此刻徐澗城面對這傳說中的神獸,只恨當初自己沒有資格以此辯明清白,便緩緩開口道:「是我殺了李甚。」

  他話音剛落,石雕的狷獸眸中立時閃過一絲閃電般的熒光,原本大張的嘴驀地咬下。只聽喀喳一聲,兒臂粗的木杠立時被咬為兩段,力道之猛讓跪成一排的證人們悚然一驚。

  「草民冤枉!」徐澗城強忍著就要奪眶而出的眼淚,驀地拋了手中半截木杠伏在地上,磕頭有聲,「草民沒有殺人,請皇上明察!」

  「朕知道你是冤枉的。」不棄毫無表情地回答,沒有興趣打量徐澗城的模樣,「現在你說說,是誰陷害了你?記住,把手臂放進神狷的口中,說謊的下場,你剛才已經看到。」

  「是。」徐澗城朝重新張開嘴的狷獸石像膝行幾步,抬起右臂置入石像口中。他不是傻子,自然知道皇帝召集他們的目的不是為了給自己洗刷冤屈,而是為了構陷一個人,只是他還不敢斷定萬能如盛寧帝,有什麼必要用此冠冕堂皇的方式來陷害一個區區振威校尉。

  「我叫徐澗城,中州人氏,在當地也算薄有文名。為避戰禍,我來到雲荒,寄居在同為中州後裔的靖平將軍李況府中。」徐澗城鎮定自若地說著,「在李府,我結識了七爺李甚和他的侄兒李允。李甚有一個鮫奴名叫辛,非常寵愛,但是辛卻獨獨與李允交好。辛一直拒絕李甚的示好,不肯變身,然而一次隨著李允出遊後,辛回府便變身為女人。」

  神狷的口微微一動,卻立時定住,無可否認,徐澗城的話中雖然隱藏了許多細節,卻每一句都是真話。

  敏銳地發現簾幕後始終未發一言的女子身形微微一動,徐澗城知道自己說在了正點上,越發沉穩地說下去:「辛變為女人後,李甚便想將她收房,卻被李允阻止。我因為和李甚吵了一架,負氣離開李家,卻得知李甚隨後便死在家中,李家人控告是我殺害了李甚。我大呼冤枉,李允卻在明知我不在案發現場的情況下,當堂作證,構陷我為兇手。李允他們買通了府尹,將我嚴刑拷打,乘我昏迷之時摁手印畫押認罪,流放邊境。皇上請看,這就是我當年被他們折磨的證據!」說到這裡,徐澗城用左手一把拉開自己的衣襟,袒露出上身縱橫交錯的傷疤,雖然時日已久,依然觸目驚心。

  「接著說。」簾幕後的帝王不著痕跡地輕輕拍了拍身旁女子顫抖的手,平靜地吩咐。

  「是。」徐澗城費力地拉好衣襟,右臂仍然放在神狷張開的口中,垂目道,「李甚死後,李允便向祖父李況討了那個鮫女辛,隨後又將她送了人。李允到忻州後,再度與辛相逢,對她處處關照,甚至以女傭的名義帶回自己院中。這其中的情景,忻州管營方秦大人知道得更清楚一些。」

  「喚方秦說話。」帝王的聲音中波瀾不驚,只有徐澗城聽出了其中暗含的得意。他從神狷口中抽出自己完好無損的右臂,默不作聲地跪回隊列中。神狷雖然神異,終歸是憨直的畜生,它怎能分辨人類那些皮裡陽秋、居心叵測的話語?到頭來,所謂真話與謊言,不過是可以被玩弄於股掌之上的軟泥,被掌控之人任意一捏,便顛倒了黑白,顛覆了一個人的命運。

  徐澗城身邊,忻州管營方秦戰戰兢兢地將手臂伸入狷口,心中猶自為方才神狷對待說謊者的威力忐忑不安。他擦了一把頭上的冷汗,叩頭道:「皇上吩咐小的說什麼,小的就說什麼。」

  「你是忻州管營,也算是李允的同僚,你就說說你所知的情況。」盛寧帝淡淡地道。

  「小的確實和李允共事,對他略知一二。」方秦偷眼看了看神狷毫無光彩的眼睛,大著膽子說下去,「此人武藝不錯,也立了一些戰功,可惜對上司不甚恭敬。」眼見神狷眼神一動,方秦嚇得一抖,趕緊按照事先再三斟酌過的說辭說下去,「慶陽侯初到忻州時,李允便出言頂撞他,被慶陽侯教訓後收斂了許多。那鮫奴辛原本是個人盡可夫的營妓,為了謀取利益不惜出賣肉體,李允卻不知為何對她青眼有加。他將那鮫奴安排到自己住處,不許旁人染指,有一次幾個辛的舊相好去找她,都被李允趕跑。小的曾經親眼看見李允帶辛上街,為她買衣裙首飾,兩個人都笑得很高興。」眼看簾幕後的人影紋絲未動,方秦又加上一句:「玄諮大人曾問李允要不要給越京中的清越郡主寫信,卻被李允不以為意地拒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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