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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八


  「你不能去!」徐澗城立時拒絕,「李允那裡是絕境,你去了會很危險。何況我很快會到越京去了,你難道不想跟著我嗎?」

  「先生忘了,我是您的奴隸,自然要想方設法成就您的心願。」辛悅低下頭,聲音平靜,「如果我不去,允少爺決計不會投降。」

  「他知道心上人被皇帝逼死了,為什麼還要為這個朝廷賣命?」徐澗城見辛悅難得地堅持,不由惱怒起來。

  「允少爺的想法我是不知道的,我只知道,就算相信清越郡主死了,允少爺也是甯死不降的。」辛悅說著,跪下去抱住了徐澗城的腿,「先生,讓我去吧,為了你扳倒李家的夙願。」

  「是你自己不願意他死。」徐澗城微微顫抖著伸出手去,捧起辛悅的臉,「阿悅,我只有你了。自始至終,我都不曾將你視為奴隸,我想要的是你的真心。」

  「我也只有先生。」辛悅將臉緊緊地貼在徐澗城的掌心中,「我從水路來回很快,一定能在先生啟程去越京之前趕回來的。」

  徐澗城不說話,只是靜靜地摟住她,感覺著這個鮫人女子低於常人的體溫。心裡一種他不願去分辨的情緒慢慢升騰,讓他感覺到無盡的孤獨和窒悶。

  一隻黃底黑紋的飛蛾抖動著翅膀向油燈撲去,徐澗城驀地伸出手,把陋室中唯一的光亮捂熄了。

  辛悅在第二日一早便沿著忻州護城河向白石浦方向遊去,她向徐澗城承諾五日內一定回來。然而直到第七日徐澗城再也無法推遲越京使者的催促,辛悅也沒有出現。

  帶著一絲絕望的心寒,徐澗城踏上馬車,離開了忻州這座給予他太多悲慘回憶的城市。

  使者原本對徐澗城的安排很是滿意,然而見他一路上沉默不語,似有極深的心事,不由有些懷疑起來,半途中忍不住一再提醒:「皇上要的可是實話,不能瞎編的。」

  「用實話陷害人有什麼困難?」徐澗城想起昔日自己對簿公堂的一幕,冷冷一笑,「關鍵看這實話怎麼說法,這一點,徐某身受其害,自然深有所感。」

  「若是出了什麼岔子,我們可都吃罪不起。」使者知道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押在這件事上,加倍小心。

  「大人放心,徐某自會教他們如何說話,既經得起神狷石的考驗,又達到皇上的目的。」徐澗城胸有成竹的回答讓使者略略安心。

  盛寧帝的命令想必十分緊迫,即使從忻州去往越京是逆青水而上,日夜不停拉纖上行的縴夫們還是保證了行船的進度。等越京城特有的青磚城牆出現在視線中時,徐澗城習慣性地摸了摸臉上的金印,回頭朝虛空中的忻州望了一眼:阿悅,我離開這裡時,只有你陪著我,如今我回來了,卻已是一無所有。

  面無表情卻又目中無人地,徐澗城越過身邊眾人,第一個撩起衣擺沿著跳板踏上了越京的土地。

  空曠的殿堂,已然廢棄了多年。即使經過臨時的打掃,依然透著沉沉的死氣。不過從那整塊雪晶石雕刻的柱座、宏偉壯美而又精雕細刻的青銅熏爐,還有牆上掛了多年卻依舊鮮亮的西荒掛毯,依然可以想見這裡昔日的主人過著一種多麼悠閒而尊貴的生活。

  徐澗城和同行之人跪在地上,殿堂裡卻一直沒有動靜。他百無聊賴地琢磨著四周的雕飾,漸漸發現這些不同質地的繁複花紋最終都簇擁著同樣的形狀,那是——木槿花。雪晶石雕刻的木槿花,青銅灌注的木槿花,還有上好的特裡爾沙漠羚羊毛染織的木槿花,這些無處不在的花朵,仿佛繁華過後殘餘的碎夢,讓人從心底生出一股寒涼來。

  徐澗城恍惚記得天祈國史書中記載,前朝景德帝涪新寵愛赤之一族平民出身的槿妃,宮中無處不種木槿,以致引起白之一族的怨恨,釀成「明宵宮之變」,最終槿妃母子死難,宮中木槿也被焚燒殆盡。那麼這間殿堂內的物件,都是昔日槿妃的遺物麼?想到這裡,徐澗城竟然果真聽到殿堂四周傳來嚶嚶哭泣,雖然隱約飄渺,卻也讓人不寒而慄。

  正驚詫間,廳上垂掛的簾幕後有人影閃爍,乃是一男一女。從那男子頭上所戴的金冠輪廓看,赫然便是雲荒的帝王。徐澗城心頭一驚,不敢再看,趕緊和其他人一樣,伏地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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