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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七


  「是去送死。」徐澗城淡定地道,「三千人馬加上劉平的兩千殘兵,怎麼可能逃過蒼梧十萬大軍的鐵蹄?」

  「難道有人存心陷害他?」辛悅的心猛地揪緊了,莫非正是先生……

  「玄諮的心思,我也不是很清楚。」徐澗城說到這裡,整理了一下筆尖,慢慢抽出一根脫落的筆毛,仿佛細細品味著操縱的滋味,「李允此番不但兵微將寡,而且補給微薄,口糧根本撐不過幾天,想不死都很難了。」

  「先生……」辛悅仿佛又看見紙船上的血點,倒像一滴滴都打在她的心上,鼓起勇氣道,「有沒有什麼辦法不讓他死……」

  「他死了對我並沒有好處,不過是給他們李家再添一塊牌匾——阿悅,你喜歡他?」徐澗城驀地問道。

  「沒有!」辛悅忽然揚起臉來,直直地凝視著面前的中年人,「先生,我……我要一輩子和你在一起的!」

  徐澗城看了一眼面前的鮫人女子,雖然衣衫敝舊,面色蒼白,卻晶瑩得如同九嶷山上的春雪。他黯然垂下眼,終於側過頭去,低聲道:「跟著我,只是吃苦受罪。」

  「我願意的。」辛悅靜靜地說,濃密的睫毛仿佛一道長堤,縱有滔天的情感也終是習慣性地約束著,不曾漫溢。然而,面前這個人,無論如何也應該感受得到吧。

  「阿悅……」徐澗城仿佛沒有在意辛悅的回答,平淡地道,「可你不是想救李允的命嗎?」

  辛悅眼中的光亮黯淡了,咬著嘴唇低下頭去,「允少爺是好人。就算他陷害過先生,也只是被家人所迫,不至於要以命謝罪。先生,你有辦法救他的是嗎?」

  「刑餘之人,能有什麼辦法……」徐澗城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腿,苦澀地笑了。一笑之中,辛悅分明地看見他眼中的冰雪瞬息燃燒,那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表情——那麼痛苦,卻又那麼快意。「如果他不想死,只能投降彥照。」

  「可以嗎?」辛悅脫口問道。

  「當然可以。」徐澗城從容回答,「蒼梧王彥照一向沽名釣譽,對於降將更是禮遇有加,用以收買人心。何況朝廷對他李允並無厚遇,別人降得,他為什麼就降不得?」

  「可他是靖平將軍府的人啊……他們李家不是號稱『一門忠烈』,沒有屈膝將軍嗎?」

  「我正是要通過李允的投降讓李家人身敗名裂。」徐澗城笑著,手指拂開遮住半邊臉的長髮,細細摩挲著深深刻進臉頰的金印,那是終生不能除去的恥辱標誌。他撐住桌子站起來,任膝上的氈毯滑落到地上,艱難地挪動了兩步,嘶啞著嗓子道:「你也知道我這腿是當年受刑時留下的症候,我這些年歷盡苦辛,輾轉思慮的,就是如何撕碎他們李家用一條條人命來維繫的虛名!如果李允真的投降了叛王,整個李家的名聲就毀了!——阿悅,只要李允投降,不僅報了我的仇,也救了他的命,不正是你所希望的嗎?」

  「可是我怕允少爺已是絕了生念了。」辛悅慘然一笑,「他本來就活得辛苦,如今清越郡主死了,怕是……」

  「誰說那個郡主死了?」徐澗城看著辛悅驚異的表情,忽而笑了,「阿悅,別怪我說謊騙了你潯姨。只有得知是越京的皇帝害死了他的心上人,李允才會生出投降叛王的念頭。他那個人啊,抱著中州迂腐的忠義觀念,不刺激一下,焉能做出叛逆的事情?」

  「原來是這樣……」辛悅定定地望著徐澗城,「先生,你是早就謀劃好了嗎?」

  「阿悅!」徐澗城聽出辛悅的不滿之意,叫了她一聲,卻沒有說下去。他默默地注視著辛悅撐在桌上的手,上面佈滿了滲血的裂口,如同被人用利刃一刀一刀地割出來——那是每天在冰冷的河水裡洗衣洗出來的啊。驕傲如他,怎麼忍心看著這樣清麗的女子受他所累,流落於蓬門蒿草之中,忍受世上最卑賤的生活?無論用什麼手段,他也要改變他們的命運。

  「我明白先生的意思,只怕允少爺不會按您的想法去做。」辛悅感受到徐澗城堅定的眼神,忽然微笑道,「不如我到允少爺那裡去,勸他投降蒼梧王,以成全先生的謀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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