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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六


  兆晉的身子下意識地往後靠了靠,避開徐澗城渾身散發的浸人寒氣,不動聲色地道:「抬起頭來說話。」

  「是。」徐澗城應了,緩緩抬起頭。使者見面前這個流放的罪囚雖然形容枯槁,衣衫敝舊,頭髮衣服卻都收拾得乾淨整齊,意外地透出平常流犯所沒有的斯文氣質,不由歎道:「果然是個人物,只不知為何會身陷囹圄?」

  他這一問看似平常,卻仿佛給徐澗城幽暗無望的生活中點起了一盞燈光,雖然渺茫卻讓幾近絕望的人激動得熱淚盈眶。徐澗城重重地磕下頭去,顫聲道:「在下有天大的冤枉,還請兩位大人為我作主!」

  「我知道你的冤枉,否則今天也不會傳你來。」兆晉淡然地應對著徐澗城的驚喜,毫不意外。實際上,作為盛甯帝的心腹,他早已知道李況為皇命所迫,殺子嫁禍的事情,只是若非皇帝今日有了其他目的,他才懶得去管一個中州流浪漢的閒事。

  「只要能洗清我的冤屈,大人有何吩咐,在下都會竭盡全力。」徐澗城是聰明人,察言觀色便猜出了兆晉的打算,搶先表達了心願。

  「皇上有件事差遣下來,你去辦最是合適。」兆晉盯著徐澗城躍躍欲試的臉,心裡滿意,微笑道:「你若是辦得合了皇上的心意,莫說脫了你的罪,要什麼榮華富貴都是容易的事兒了。」

  「是阿悅麼,進來吧。」昏暗的油燈下,瘦削的中年人坐在木桌前,奮筆抄寫著厚厚堆疊的文書——仿佛若干年也沒有改變過姿勢,就那麼定格成一副棄置以久的皮影,逐漸蒙滿歲月的灰塵,最終也會化為塵土。

  「很晚了,先生歇歇吧。」辛悅一邊說,一邊將新買來的氈毯搭在徐澗城的膝蓋上,細心裹好。白日裡先生不知何事被慶陽侯召進府去耽擱了半天,回來後只得加緊趕抄例行的文書,連晚飯也顧不得吃,讓辛悅一陣心疼。

  「難為你想得周到。」徐澗城輕輕歎息一聲,「天氣一陣涼似一陣,我這舊傷又開始煩我了……你先去休息,這些文書明天管營催著要呢。」

  辛悅沒有作聲,只是溫柔地看著他的側影。日復一日單調的生活,讓他們之間的對話也幾乎沒有什麼區別。可是,就是在這重複的平淡中,辛悅能夠體會到一種無法擺脫的眷戀,讓她能夠在貧賤屈辱的日子中,支撐著走下去。

  「今天孟都頭又糾纏你了?」徐澗城忽然關切地問。

  「還好,我擺脫了。」辛悅輕描淡寫地回答,不欲引起他的擔憂。

  「他似乎並不甘休呢。」徐澗城忽然歎了一口氣,「我擔心你防不勝防,萬一出了什麼事……」

  「就算出了什麼事,」辛悅看著他,淡然的語氣中似乎含著別樣的堅持,「只要先生不嫌棄我就行了。」

  「阿悅……」徐澗城停下了手中的筆,轉過頭來看著她,卻終於又俯首抄寫下去,「李允已經出發了嗎?」

  「出發了,只帶了三千人。」提到李允,辛悅原本柔軟細微的心思頓時黯淡下來,想起李允臨去時失魂落魄的背影,不由生出隱隱的擔憂,「援軍什麼時候去呢?」

  「沒有什麼援軍。」 雖是終身的流犯,作為安撫使衙門書吏的徐澗城還是知道不少內幕的消息。

  「什麼?」辛悅吃驚地望著眼前的徐澗城,雖然還是同平時一樣淡淡而笑,卻似乎有某種不一樣的激情被竭力掩飾著。「那他不是去送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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