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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二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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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十三郎的那聲暴喝依然回蕩在空曠的皇宮之中,而劍芒亂吐的大魏天子劍已經嗤的一聲刺穿了勁力鼓蕩的慶帝龍袖,擦著皇帝的胸膛刺了過去。 皇帝拂袖之時,已然微轉身體,十三郎的這一劍雖然兇猛,卻依然只是擦身而過,只是刺傷了慶帝些許血肉! 而皇帝袖中的那只手卻已經像金龍於雲中探出一般,妙到毫巔地捉住了十三郎的手腕。 王十三郎手腕一抖,手中的大魏天子劍如靈蛇抬頭,於不可能的角度直刺慶帝的下頜。慶帝悶哼一聲,肩膀向後精妙一送,撞到王十三郎的胸口,喀喇數聲,王十三郎鮮血狂噴,肋骨不知道斷了幾根! 他感覺一股雄渾至極的力量要將自己震開,一聲悶哼,雙眸裡猩紅之色大作,竟是不顧生死地反手一探,死死地捉住了皇帝陛下的右手,不肯放手! 一抹花影就在這最關鍵的時刻,從王十三郎的身後閃了出來,就像她先前一直不在一般,就這樣清新自然地閃了出來,如一個歸來的旅人渴望熱水,如一株風雪中的花樹需要溫暖,就這樣自然而然地捉住了皇帝陛下的另一隻手,左手。 海棠朵朵來了,這位北齊聖女,如今天一道的領袖,就像一個安靜到了極點的弱質女子,依附在慶帝的身邊,慶帝的袖邊,如一朵雲,如一瓣花,甩不脫,震不落,一味的親近,一味的自然,令人生厭,生人心悸。 不知為何,海棠的出手沒有選擇攻擊慶帝的要害,而只是釋盡全身修為,纏住了慶帝的左手。 慶帝的雙眸異常冰冷平靜,本就清瘦的面頰在這一刻卻似乎更瘦了一些,雙眼深深地陷了下去,面色一片蒼白。他知道握著自己兩隻手的年輕人,是那兩個死了的老夥計專門留下來對付自己的,可是他依然沒有動容,只有一聲如同鐘聲般的吟嗡之聲,從他那並不如何強壯的胸膛內響了起來…… 雄渾的真氣瞬間侵入了兩名年輕的九品上強者的體內,一呼吸間,王十三郎的右臂便開始焦灼枯萎,開始發蕩,數道鮮血從他的五官中流了出來。 而海棠朵朵的情況也不見得好,一口鮮血從她的唇中吐了出來,身體也開始劇烈地顫抖,似乎隨時都有可能被皇帝陛下震落雪埃之中。 此時太極殿的雪地上,開始染上了血紅,而不遠處的范閑就那樣頹然地躺在雪地中,似乎再也無法動彈,似乎誰都無法再幫助海棠與王十三郎,這兩名被曾經的大宗師們公認最有可能踏入宗師境界的年輕人,難道就要這樣死在世間僅存的大宗師手中? *** 皇帝陛下的心裡閃過一抹警意,雖然從昨夜至今,他一直警惕著一切,他從來不以自己的宗師境界而有任何驕縱,他不是四顧劍,他沒有給范閑一系留下任何機會,雖然直至此時,直至先前在太極殿上,他都沒有發現自己最警懼的那個變數發生,可是眼下這抹警意仍然讓他的眼睛眯了起來,看著面前那片滴落著紅暈的雪地。 皇帝陛下的目光觸處,雪地似乎開始了極為迅疾地融化,這當然不是陛下的目光灼熱,而確確實實是從先前范閑指尖吐露劍氣的那一刻起,下方的雪地已經開始融化了。 只是這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慶帝一指擊傷范閑,雙手震鎖兩大年輕強者,雪地才真正地融化鬆動。 雪地之下是一個白衣人。 這位天下第一刺客,永遠行走在黑暗中的王者,劍下不知收割了多少頭顱的監察院六處主辦,東夷城劍廬第一位弟子,輪椅旁邊的那抹影子,此生行動之時,只穿過兩次白衣。 一次是在懸空廟裡,他自太陽裡躍出,渾身若籠罩在金光之中,似一名謫仙。一次便是今日,他自雪地裡生出,渾身一片潔白,似一名聖人。 影子兩次白衣出手,所面對的是同一個人,天底下最強大的那個人。所以影子今天的出手,也是他有史以來最強大,最陰險的一次出手! 與范閑和王十三郎不一樣,他的劍竟似乎也是白的,上面沒有任何光澤,看上去竟是那樣的樸實無華,那樣的黯淡。 而他的出劍也是那樣的樸實,並不是特別快,但是非常穩定,所選擇的角度異常詭異,劍身傾斜的角度,劍面的轉折,都按照一種計算中的方位,沒有一絲顫抖地伸了出去。 這一劍太過奇妙,刺的不是慶帝的面門,眼窩,咽喉,小腹……任何一處致命的地方,也不是腳尖、膝蓋,腰側這些不尋常的選擇,而是刺向了皇帝陛下左側的大腿根。 皇帝陛下在這一刻竟也沒有躲過影子的這一劍,微白的劍尖輕輕地刺入了陛下的大腿根部,飆出一道血花! 影子是刺客,他的生命就在於殺人,在他的眼裡沒有殺不死的人,就像很多人都以為,大腿受傷並不能造成致命的傷害,但影子知道,大腿的根部有個血關,一旦挑破,鮮血會噴出五丈高,沒有人能活下來。 只是這一劍雖然淺淺地刺進了皇帝陛下的大腿根部,卻還不足以殺死這位強人,因為那處血關還沒有被挑破。伏在雪地中的影子就像一位專注的殺牛屠夫一般,速度平穩而小心翼翼地向上一挑。 皇帝陛下的臉色較諸這漫天的雪更要白上幾分,當一身白衣的影子出劍的那一瞬間,其實他已經在向後退了,他帶著縛住自己雙手的海棠與王十三郎在雪地上滑行著,向後退著。 然而白衣的影子依然刺中了這一劍。 皇帝感到了一抹痛楚,眼瞳微微地縮了起來,然後他的人變成了風雪裡的一條龍,捲起了身周所有的雪花,所有的人,所有的劍意,所有的抵擋,包裹著場間的所有人,在太極殿前的雪場中,飄了起來。 §卷七 第一百三十四章 蒼山有雪劍有霜(三) 風雪快速地飛舞著,沿著那幾個模糊的人影飛舞著,以順時針的方向橫飛於半空之中,漸漸連成無數道線條,看上去就像民宅閨閣裡織成球的毛線,或者是江南春蠶吐出來的繭絲,化作了一個圓球,將裡面的那些正陷於危急時刻的身影全部遮了起來。 這個白色的雪絮圓球並不是靜止的,而是用一種奇快的速度向著雪地後方的太極殿退去。也不知道內裡那幾位強者是用怎樣的心念,保證了那些快速旋轉的雪絲,沒有被勁風刮拂成一片散雪。 先前王十三郎與海棠從太極殿裡飄掠而出時,打開了兩扇門,此時的太極殿就像一個陰影構成的巨獸,張著自己的嘴,準備一口將那個渾圓而巨大的雪球吞進腹中,內裡一片幽暗。 只是殿門並沒有全開,那張嘴太小,所以當那個雪球飄到太極殿正門時,體積竟是比殿門還要更加大一些。雪球快速地撞到了殿門處,卻異常奇妙地沒有發出一聲響動。那些雕著繁複紋飾的木門瞬息間被雪球圓融之勢裡挾著的殺意、戰意摧毀,一道道深刻入木的傷痕瞬間產生,摧枯拉朽一般散離而去。 萬年的時光或許會這樣悄無聲息地毀滅一切,然而這一個瀠瀠雪絲構成的事物,竟也產生了這樣強大的效果,本應是柔弱無比的雪花,在高速的旋轉中,變得像是無數把鋒利的鋼刀一樣,割裂了空間裡存在的一切。 如斯恐怖的效果,自然是因為那方空間裡的那位大宗師,在此刻已經發揮出了他的巔峰境界。 雪球一路破空而去,飛過長長是禦道,撞在了禦台之下,聲音再次發出,轟的一聲雪球爆開,雪花如利箭一般嗤嗤向著四面八方射出,擊打得整座太極殿都開始微弱地顫抖起來,大樑雖沒有斷裂的跡象,但美輪美奐的殿內裝設卻全部被擊成了一地廢礫! 數個人影激射而出,王十三郎與海棠頹然飛墮於殘礫之中,鮮血狂噴,而十三郎的那只手臂更是早已淒慘地變成了絞在一起的血肉之絲,經脈盡斷。 刺出最後那一劍的影子,一身白衣匍匐在禦台之前,頭顱下方盡是鮮血,一絲不動,竟是不知生死,他的那把劍有氣無力地握在手中,劍尖殘留一段血漬。 然而這把素劍終究是沒有能夠挑破皇帝陛下大腿根處的血關,在這樣的情形下,影子刺出的必殺一劍,明明已經刺入了皇帝陛下的血肉,可是由殿外殺至殿內,天地震盪,四處風亂物動,那劍尖竟是顫也無法顫一絲,動也無法動一寸,直到最後被震出陛下體外,徒勞無功! 在這段時光內,皇帝陛下憑藉著浩瀚若江海的真氣修為,以王道之意釋出霸道之勢,將整個空間裡的數人都壓制在圓融境界之中,在這片領域裡,陛下的心意,便是一切行為的準則,誰也無法抵抗! 明黃色的身影在這片淩亂的禦臺上顯得那樣的刺眼,陛下依舊直挺挺地站立著,看也沒有看一眼在身後變成一堆爛木的龍椅,面色蒼白,露出袖外的雙手微微顫抖。雖然受傷,可依然是那樣的不可一世,不可戰勝。 匍匐於禦台之前,像條死魚一樣的影子忽然動了,他就那樣飄了起來,白衣淩風,唇角淌血,極其毒辣的一劍向著陛下的咽喉刺了過去。 一刺落空。這本是理所當然之事,影子的面色蒼白,混著血水吐出一個字來:「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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