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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四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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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車隊穿過隱于平原中的那條無形國境線,進入了宋國。這個小諸侯國面積不大,還及不上南慶或北齊的一個大州,但歷史卻極為悠久。雖有名義上的王,但實際上全部由東夷城進行節制,除了官員任免的權力之外,一應武裝力量都出自東夷城城主府及劍廬。 對於宋國,范閑並不陌生,對於這條道路,他更是無比熟悉。因為宋國的抱月樓開得極早,是范閑控制天下高端青樓產業,進行連鎖店發展時的第一批試點。而幾年前大東山之變,范閑在狙死燕小乙之後,以重傷之軀逃出群山,也是從宋國進入了國境之內,穿過燕京,最終回到了京都,帶領著監察院,向長公主一方勢力發起了狠辣的反擊。 往年過時,范閑孤身一人,隱姓埋名,喬裝易容,身心俱疲,傷勢纏綿,且未知前路何在。 今年來時,一路華蓋相隨,隨侍如雲,亮明儀仗,萬人矚目,風光無限,以當世第一大國權臣的名頭,橫生生誇耀于宋國的大街之上。 然而在范閑看來,自己其實根本沒有絲毫變化,真正變了的,只是這天下間三方勢力的實力對比。 拒絕了宋國官方盛情的接待,也回避了那些警惕而複雜的目光,范閑一行住進了抱月樓,畢竟是自家的產業,安全方面比較放心。 初初入樓不過片刻,便有宋國官員神情緊張地前來稟報,說是有客人前來,請求面見小范大人。范閑神色微怔,再看這官員緊張神情,便知道來客是誰,不由笑了起來,心想倒也真巧,自己剛到,北齊人也便到了。 他起身走到廳外,一拱手笑著迎道:「衛華兄,想不到來的果然是你。」 北齊錦衣衛指揮使衛華一臉無奈笑容,鄭重回禮道:「見過小范大人。」 §卷七 第三十一章 周公為師 范閑及衛華,這兩位天下間最大的特務頭子,就像是兩位心性純朗的學生士子般攜手寒暄,感佩無言,立即攜手入座,把酒言歡,憶當年上京城外事,輕聲細語走私事,開心處哈哈大笑,感慨時真是思緒萬千…… 如此真情實意的表現,讓宋國陪同的官員以及北齊南慶兩方的禮部官員、隨侍護從們全部看傻了眼,心想這二位難不成感情好到了這種程度?但馬上眾人便想明白了其中緣由,大感讚歎佩服,心想到底是最頂尖的特務頭子,這樣死不要臉的虛偽性情,果然是將遇良才,棋逢對手,惺惺相惜,情不自禁。 略坐著說了會兒閒話,眾人知道,這二位既然在宋國相遇,自然要代表身後龐大的勢力,進行一番試探,用言語逼出些刀劍來,而自己這些人若在一旁,卻永遠只能看到他二人在哈哈哈哈,便很自覺地退了出去。 婢女們上完菜後便也退下,抱月樓最豪華的單間內頓時陷入了安靜之中。范閑沒有上桌,而是在一旁的雕花木椅上坐下,眼神十分平靜,看著衛華說道:「你們是昨兒個到的,今天就找上門來,還真不肯給我喘息的機會。」 衛華笑了笑,拾起桌上的熱毛巾擦了把臉,走到范閑身旁坐下,思忖片刻之後,輕聲說道:「雖然全天下人都能猜到小范大人一定會親自來,但如果沒有親眼見到,我大齊千萬百姓,如何能夠放心?」 范閑眼睛微眯,笑著說道:「怎麼?這是替你大齊百姓來向我討公道?」 去年時節,監察院在西涼一地發動攻勢,將北齊潛入定青二州,與胡人勾結的間諜密探一網打盡,殺了無數人。此事引得北齊朝廷大驚之後大怒,往常北齊小皇帝與范閑盡力維持的表面和平,也終於被撕開了一大道口子。 此時廳內再無旁人,范閑與衛華自然也不會再聊天氣如何,說話是聲音都清淡冰冷起來。衛華看了他一眼,寒聲說道:「小范大人,當年你我合作,也算是彼此信任,可是去年你弄出這麼一出事情,事先一點兒風聲也沒有知會,是不是做的太過頭了一些?」 范閑眉梢一挑,眼眸裡狠勁兒大作,說道:「你們勾結胡人,殺我大慶子民,難道我辦事兒之前,還得提前告知你們?你以為你們是誰?」 衛華心頭微凜,才知道如今的范閑,早已不是當年在上京城內初出茅廬的溫柔可親少年。 他沉默片刻,開口說道:「舊事莫提,只是此行往東夷城參加開廬儀式,不知小范大人心頭究竟做何想法。」 「傻了吧?」范閑微嘲說道:「我乃大慶澹泊公,此去東夷所謀自然是我大慶利益,你又不是不清楚,何必多此一問。」 衛華皺了皺眉頭,心裡有些寒意,心想雖說陛下天賦其才,將朝政打理得井井有條,然而如今天下大勢在此,慶國強盛如昨,此行東夷,如果要說動劍廬及城主雙方,不被慶國強勢所壓倒,著實是件極困難的任務,尤其是此次南慶派去的是范閑,這個自己一直沒有看清楚底細的南朝同行,他心裡著實有些打鼓,並沒有幾分信心。 「有人托我問您一句話。」衛華坐在范閑的身旁,壓低聲音說道:「當年酒樓上的協議,可還算數?」 此言一出,范閑面色微變,眸子裡透出一絲難以捉摸的自嘲之意,輕聲說道:「哪裡有什麼協議?」 衛華表情不變,只是眉頭皺得更深了一些,大概連他也不知道陛下讓自己問的協議究竟是什麼內容,嗓子有些乾澀,問道:「小公爺準備毀諾?」 范閑聽到這句話,微微皺眉,站起身來說道:「第一,從來沒有什麼協議,第二,這種事情,難道應該是你來和我講的?」 衛華雖是北齊錦衣衛指揮使,也深得北齊皇帝的信任,但是在國中的身份地位,卻是遠遠不及范閑,尤其是涉及某些大事,范閑更是確定對方沒有這個資格來與自己談判。 「東夷城是好大一塊鹿肉。」范閑轉過身來看著他,說道:「有能者得之,我是不會讓的。」 衛華起身平靜應道:「我大齊自然也是不肯讓的。」 廳內氣氛漸凝,緩釋刀劍之意,寒冷頓起,將桌上那些熱氣騰騰的珍貴菜肴都冰得不敢吐氣。范閑卻只是笑了一聲,便坐到了桌子上,一手執箸挾菜,一面隨意說道:「四顧劍相邀,北齊當然不止就來了一個你,我很好奇,你們真正主事的人是誰。」 這個問題衛華自然不會回答,但他心裡的寒意卻愈來愈濃了,看著面前這位南朝的年輕英俊官員,生出了極大的忌憚。如今的世間,誰都清楚,范閑一手控監察院,一手控內庫,乃是慶國皇帝陛下的左膀右臂,如果想要削弱慶國的實力,能夠殺了此人,當然是件很美妙的選擇。 然而衛華下不了這個決心,也沒有資格做這個決定。北齊朝廷在最近的兩椿事之後,都察覺到了范閑此人的厲害,對於這種人,能殺死固然好,但如果殺不死,則將會後患無窮。 而這世間,又有誰能殺死范閑?當年的長公主不行,秦家在山谷裡佈置的狙殺也不行,難道就憑北齊的錦衣衛,還是這一路上東夷城劍廬的九品刺客們? 衛華收斂了心神,複又坐了下來,儘量穩定自己的情緒,陪著已經恢復平靜的范閑用著菜食,說著閒話。 *** 南慶北齊乃天下最強大的兩方勢力,而赴東夷城觀開廬之禮的兩大使團,居然如此湊巧地在甫入東夷城控制範圍之初便遇見了。這個事實,讓很多人感到了惶恐和不安,尤其是東夷城劍廬的接引弟子,城主府的禮事官員,更是警惕萬分,生怕這兩家眼紅心急之後,打將起來。 兩邊的使團加起來,足足有五百人,恰好又住在相鄰的兩間別院,每每出入之時,雙方官員橫在長街兩側,敵意對峙之下,看上去著實有些恐怖。一千隻眼睛在用目光殺人,誰如果處在這種環境下都不會太好過。 衛華憂心忡忡,但表現得還算平靜。真正平靜的是范閑,他根本不擔心此行會遇到什麼危險,除非四顧劍此時已經下了瘋狂的決定,否則整個東夷城都沒有人敢冒著慶帝暴怒的風險,對南慶的使團下手。 宋國的官員王侯們是哪一邊都不敢得罪,紛紛用最高級的禮儀和最奢華的用度表示自己的誠意,尤其是對於南慶澹泊公范閑,更是謙卑到了極點。 好在雙方的使團在東夷境內的第一次親密接觸,只維繫了一天,衛華沒有從范閑這方得到任何可以聊以安慰的信息,心裡的不安愈來愈重,沒有什麼精神去繼續試探南慶將要給予東夷城的條件,提前離開了宋國。 宋國官員和東夷城過來的接待人員們看著這一幕,齊齊松了一口氣。然而就在北齊使團離開的當天下午,范閑一聲令下,南慶的使團也跟了上去。 這一跟便是三天,范閑只是在馬車上犯春困,似乎並不擔心東夷城那邊會發生什麼事情。只是慶國禮部官員知道北齊的使團在前,也把自己隊伍的速度壓住,沒有與對方再次發生接觸。 春眠不覺曉,大夢誰先知。范閑無比慵懶地睡了幾天後,終於從隊伍的行進速度上,發現了一些問題,他皺著眉頭問道:「按原定的行程,現在應該是到龍山了,為何才進淮上?」 史闡立也覺得有些奇怪,問了問前方的監察院啟年小組成員,才明白了原因,回車稟道:「北齊的使團速度太慢,也不知道那位衛大人,是不是不願意去東夷城迎接失敗,所以刻意走得慢。」 這番話是帶笑說出,范閑卻沒有笑,史闡立住了嘴,心想難道速度慢些也有大問題? 范閑撓了撓頭,皺眉問道:「如果……北齊有人從上京城離開,情報傳到我的馬車上,需要幾天時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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