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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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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裡能選妃,我也能給你選個好駙馬。」 一聽這話,滿室俱驚,心想這也太不合體統。柔嘉卻是轉悲為喜,開心地笑了起來,對范閑福了又福,又小心翼翼地站到了他的身旁,牽著他的袖角,似乎生怕他說話不算數,時刻跑走,開心說道:「謝謝閑哥哥。」 林婉兒掩嘴一笑,心想思思出的主意果然不錯,自家夫君果然不忍,大概也只有他這無賴子,才會想出隔簾挑駙馬這種驚世駭俗的主意。 便在此時,正跟著僕人去糟蹋了一番靖王菜圃的林大寶從廳外走了過來,身上全是泥巴,手上也是黑黑的。林婉兒一看,趕緊迎了上去,心疼地喚人打水洗手。 哪裡知道大寶只是愣愣地看著范閑與牽著他衣袖的柔嘉,心想這小妹妹為什麼要搶自己的地方,心情便有些不好。拉著婉兒的手走到了范閑的身旁,攥住了范閑另一隻衣袖,向柔嘉瞪了一眼,咕噥道:「小閑閑,我餓了,想吃包子。」 所有人都笑了起來,只有范閑的表情極其無奈。 *** 柔嘉郡主與范若若自幼在一處長大,交情自然極好,若若初回京都,兩位姑娘家不知有多少的話要講,竟是到了晚間還沒有講完,靖王爺大手一揮,便讓郡主跟著范府的馬車而去,在范府住個五六七天再回王府不遲。 兩天后,范閑又帶著妹妹出了城。這次是去郊外的陳園,路遠難以行走,加上新修的陳園裡有更多袒胸露腹的美貌姬妾,婉兒和思思去一次便頭痛一次,所以這次是堅決不去,柔嘉郡主卻是因為害怕陳老院長本人,也是堅決不去。 范閑兄妹二人只好自己去了,陳萍萍身為長輩,加上他與范建當年的戰友關係,范若若回京後,若不去拜見,怎麼也說不過去。 一入陳園,風景依舊,或許更勝從前,老秦家叛亂時的那一把火,除了讓陳萍萍多了更多向內庫要銀子的理由外,沒有造成任何影響,青青假山還是那個山,外圍山林裡的埋伏機關依然森嚴,園子裡的美人兒姬妾依然是那般美麗,就連唱曲兒的也還是桑文的妹妹。 入園後略說了幾句,范閑本想向陳萍萍細細講述一下陛下在西涼的佈置,以及院內的處置問題,不料坐在輪椅上的老跛子揮揮手,直接阻止了他的開口。 已經兩年了,自從范建告老歸澹州之後,陳萍萍便把監察院的權力全數放下,甚至是連聽也不想聽,其中隱藏的深意,或許范閑能瞭解一二,但他依然不習慣。 因為他這一生睜開眼睛,最先看到的人便是五竹叔和輪椅上的老人,從澹州時,直至入京後,他的一生都在這位老人的細心呵護和殘酷打磨下成長,陳萍萍的意旨貫穿了他的生活,就像是澹州後園的樹,替他擋風遮雨。 他習慣了陳萍萍站在自己的身後,替自己解決最大的煩惱,一旦陳萍萍陷入了沉默,他便陷入了微微的不安。 如今的陳萍萍日見衰老,眼角的皺紋愈發地深了起來,好在兩年裡不用處理院務,只是在陳園裡散心,精神還是不錯。他沒有在意范閑此時有些黯然的不安,微笑著與范若若說著閒話,提及北齊那座青山,說到苦荷的死亡,也自有些喟歎。 老跛子越來越像村口的一個普通老頭兒,而不是當年權控天下的黑暗君主,這種轉變,即便是范若若一時也有些不適應。 從陳園出來後,在馬車上,范閑沉默了許久,輕聲問道:「他還能活多久?」 今日帶若若前來,一來是拜訪,二來也是要借妹妹如今精湛無比,傳自青山的絕佳醫術,來確認一下陳萍萍的大限之期,范閑當然希望這位老跛子能夠有更久幸福的晚年。 「院長十幾年前受過幾次極重的傷,雙腿早斷,經脈不通,兩年前又中了一次毒,依理論,體衰氣竭,隨時都可能有危險。」范若若眉頭微皺,有些不解,「但這兩年裡太醫院調理得極好,應該還能支撐幾年。」 范閑沒有做聲,從懷裡取出幾張紙遞了過去,說道:「太醫院似乎沒有這般好的手段,開出這張藥方,能夠將老院長的身體照料得如此好,甚至比費先生還要厲害一些。」 范若若接過藥方細細察看,心頭一驚,忍不住看了哥哥一眼,說道:「這是陳園裡開的藥方子?」 「是不是有些眼熟?」 「用藥診症,水準在我之上,十分準確,沒有一絲多餘……而且手法很熟悉。」 范若若輕咬下唇,知道哥哥讓自己看這藥方是什麼意思。行醫用藥其實如同武道修行一般,各有流派,每味藥用多久,針對何症,用何手法,只要是在醫道上浸淫久了的人物,總能嗅出些味道,更何況寫出這幾張藥方的人,與范若若還有不淺的關係。 范閑閉著眼睛說道:「在青山上教你醫術的那個木蓬是不是已經有兩年沒有回北齊?」 范若若看著兄長點了點頭,欲言又止。范閑知道妹妹在擔憂什麼,那位苦荷的入門弟子木蓬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妹妹在醫術上的老師,妹妹當然不願自己的兄長對他出手。 「我謝他還來不及,怎麼會對付他,我只是不明白,他身為天一道弟子,為什麼要來南慶做這些。」范閑閉著眼睛,冷冷說道。 *** 要查一件事情,最簡單的便是當堂對質,當面質問,尤其是涉及不可告人秘密的問題。 在一個陰天的下午,京都西城荷池坊這座龍蛇混雜的所在地,一位戴著笠帽的黑衣人,很直接地走上了一座二層小樓,悄無聲息地進入,手掌一翻,一把黑色的匕首幽幽然地探了過去,輕輕地橫在一個人的脖頸上。 屋內陣設很簡單,這人正在床邊收拾包裹,似乎準備遠行。他身上做著郎中打扮,此時感覺到脖子上的寒意,刺得他脖頸處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他叫木蓬,是苦荷入門二弟子,整個北齊醫術最為精湛的醫生,兩年前奉大師遺命,深入南慶,想盡一切方法接近了陳萍萍,用自己絕妙的醫術獲得了陳萍萍的信任,又找了個藉口,掩去了自己的身份。 他雖是位大夫,但苦荷的弟子豈有尋常人,能夠被人悄無聲息地借荷池坊喧鬧聲摸進門來,並且將刀劍橫在自己的脖頸上,他知道身後這位刺客,一定是天底下最頂尖的人物。 木蓬沒有回頭,也不見他如何動作,便見一團粉末噗的一聲擊打在黑衣人的臉上,這一手陰寒無比,極見功夫。天一道入門弟子,果然不簡單! 粉末順著笠帽簌簌落下,范閑閉著眼睛,沒有悶哼,甚至沒有呼吸,因為他知道這一蓬藥粉裡蘊著極可怕的毒素——一著失算之下,他並沒有橫抹黑匕,卻是指尖輕輕一挑,將一枚毒針紮進了木蓬的頸後。 木蓬身體一麻,搶在身體僵硬之前,啪的一掌拍碎了包裹裡的小瓷瓶,毒煙噴灑了出來。青布一晃,范閑的手從他身後如電探出,只用一塊布便將那些毒煙攏於其中,一絲一縷都沒有漏出來。 §卷七 第二十五章 夜半歌聲 一去一回間,幽靜的二樓裡響起五聲悶響,然後木蓬終於全身僵硬,再也動彈不得。看似很簡單的幾個回合,實際上卻是范閑與對方比拼了一把膽量和施毒的技巧。木蓬失了先手,卻如鬼魅般奪回了優先權,如果范閑對那蓬藥粉稍有畏懼之心,只怕就會失去了控制對方的大好機會。 尤其是最後那個小瓷瓶散出來的毒煙,范閑居然用一張布便裹了進去,這又不僅僅是施毒的手段,更是蘊藏了極高明的真氣操控功夫,以及他每一指尖的小手段技巧。 渾身僵直的木蓬面對著床上散亂的包裹,還有床邊上的那層變了顏色的青布,心頭大懼,暗想究竟是誰,居然用毒的本事如此之大,竟能在片刻間制住自己。 范閑取下滿是藥粉的笠帽,小心地將其與那方變了顏色的布攏在一處,取出火折點燃,毒素遇火則融,不復效力。確認了安全後,他才取下了手上戴著的手套,捉著木蓬的衣領,將他提到了另一間房中。 自懷中取出一粒解毒丸子吃了,還是覺得咽喉處一陣火辣,想到幸虧自己準備得充分,不然讓那一蓬藥粉直接上臉,不知道會有怎樣的後果。想到此節,他不禁有些凜然,看著身前無法動彈的木蓬,想了會兒後,強行撬開他的嘴唇,捏碎了一顆藥丸送了進去。 「醫術上我不如你,用毒這種事情,你卻不如我……木蓬師兄,你來我南慶兩年,總該是說說來意的時候了。」 范閑咳了兩聲,坐在了木蓬的對面。這句話並不是在裝瀟灑,而是在闡述一個事實,就像很多年前在夜殿詩會上對莊墨韓說的那句一般,如今費介遠赴海外,肖恩早死,東夷城那位用毒大宗銷聲匿跡,說到用毒解毒的手段,確實沒有人能夠敵得過他。 木蓬渾身僵硬無法動彈,卻能清晰地感覺到滴滴毒素正隨著頸後被針紮著的穴道往心臟裡流淌,他不知道這是什麼毒,竟然如此厲害,但知道對方既然喂了自己解毒的丸子,那便是準備逼問什麼,一時不會讓自己死去。 而就在范閑開口之後,他馬上辨認出了對方的身份,除了小師妹的那位兄長,這世上還有誰敢在自己這位醫道大家面前誇下海口。 木蓬此時能夠說話,看著范閑,眼睛裡透出一絲無奈與黯然,說道:「小范大人,我只是一名大夫,何必如此用強?」 「你又不是絕代佳人,我用強做什麼?」范閑搖了搖頭:「我只是想知道,你身為苦荷的二弟子,為什麼這兩年要躲在南慶。」 木蓬微笑說道:「原因?您應該很清楚,陳老院長的身體不是越來越好嗎?」 范閑的眉頭皺得極緊,說道:「這正是我不明白的,老院長大人活得越好,你們北齊人豈不是越難過?」 他忽然抬起頭來,靜靜地看著木蓬的雙眼,說道:「這是不是苦荷臨終前的遺命?」 木蓬用沉默代表了承認。 范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說道:「你應該清楚監察院七處是做什麼的。」 監察院七處司刑牢之責,全天下最令人聞名喪膽的刑訊手段,全部在那個大牢裡。木蓬聽了,卻是毫不動容,淡淡說道:「小范大人,莫非這就是你南慶的待客之道?令妹在我青山學藝,我木蓬自問傾囊相授,絕無藏私,即便大東山之後,先師亦將整座青山交予小師妹,朝廷也沒有改了態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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