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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七


  且不說范家小姐回京,造成了什麼樣的轟動,只說范府便熱鬧了許多,得了消息的林婉兒一行從田莊趕了回來,姑嫂相見,自有一番親熱,尤其是見了侄女和侄兒,范若若更是開心不已。

  這一家子其樂融融,本就是京都大宅裡的異數,只是這種氛圍卻保持不了多久,因為范若若急著要開醫館,而宮裡也讓范閑帶著若若入宮見駕。

  醫館的事情自有人去做,見駕也只花了一天時間,然而范府第二代的年輕人們卻再也閑不下來,范若若在青山學藝數年,第一次回京,自然有許多長輩親戚要去拜見走動。

  第一站毫無疑問便是與范府關係極好的靖王府。

  若換成以往,這種走動極為尋常,可是問題在於范若若險些成了靖王的兒媳婦兒,後來卻被范閑送到了北齊苦荷門下,靖王爺這兩年一直記著這事兒,見著范閑便長籲短歎,兩家間的情況有些小尷尬,所以范若若知道要去王府,心下不免有些不安。

  「有什麼好不安的。」范閑看著妹妹的神情,想著弘成自苦於定州,心頭一顫,也不知道自己當年究竟做對還是做錯了,勉強笑著說道:「過年時,弘成也要回京,難道你準備一世躲著不見。」

  §卷七 第二十四章 醫者何心

  靖王爺在京都謀叛事後,變得愈發的沉默,除了為太后舉國發喪時哭靈一場,他再也沒有入過宮,兼職花農也再沒有出現在眾大臣們的面前。王府成了京都裡最安靜的地方,這扇大門只對寥寥無幾的幾個人敞開,其中自然包括范閑。

  范閑偏著頭將手指搭在靖王爺的手腕上,眉頭微微皺著,片刻後鬆開手指,想了會兒後說道:「兩年前染的風寒,早就好了,只是這脈象總有些不妥,卻說不清是什麼不妥。」

  靖王爺一瞪眼睛,說道:「狗屁不妥,你跟著費介那老傢伙能學到什麼東西?滾開滾開,現成的青山名醫不用,你攔在這兒做什麼。」

  青山名醫自然指的是范若若,若若今天入府之後,顯得格外安靜,因為她心裡著實有些不知如何面對靖王爺,此時聽著這話,又被婉兒笑著看了一眼,知道躲不過去了,上前福了一福,然後認認真真地看起了脈。

  范閑在一旁忍著笑,自去了一旁,靖王爺的身體在他和太醫院的看護下,當然什麼問題都沒有,先前只是和王爺演了場戲,讓若若放鬆些。

  只是靖王爺看著范若若老懷安慰的模樣,就像看見了李弘成正和面前這女子在成親,笑得十分詭異,讓范若若如何能夠放鬆。好在范若若一旦將王爺當成病人看待後,神情便自然起來,半晌後皺眉說道:「哪裡有不妥?王爺的身體極好。」

  「我面相看著老,但其實身體不錯,弘成這點兒隨我。」

  靖王爺眯著眼睛看著面前的姑娘,說道:「若若啊,你年紀也老大不小了,如果換在別家只怕早就嫁了,也就是你這哥哥當年胡鬧,把你送了出去。」

  說到此處,靖王爺瞪了范閑一眼,旋即對若若溫和說道:「得考慮一下了。」

  范若若的臉倏地一下白了,回頭去看哥哥,卻不知道無恥的范閑跑去了什麼地方,只將自己一人留在此間。

  ***

  在王府另一處,林婉兒坐在范閑的身邊,小聲說道:「仔細回府後妹妹撕了你的皮。」

  范閑滿不在乎地聳聳肩:「我這妹妹從來不敢對我大呼小叫,哪像你。」

  林婉兒如今已經生了兒子,最大的願望解決,加上日日忙於處理范族及杭州會的事宜,忙碌得不行,倒漸漸養出些莊重富貴模樣,身子更見豐腴。

  只是這位郡主娘娘在范閑身邊,卻是永遠也莊重不起來,聽著這話,氣得一咬牙,在他身上擰了一下,說道:「只知道拿言語來刺我。」

  「活泛點兒好,你還是個小姑娘,何必去偽裝什麼當家主母。」范閑哈哈大笑道:「就是當年那個拿刀割喉的模樣挺好。」

  這是當年有子逾牆,登堂入室時的舊事,林婉兒聽他說起,不由一羞,也忘了先前要說什麼。倒是范閑斟酌片刻後在她耳邊輕聲說道:「我去定州見了弘成,這兩年我也派人盯著他,他當年雖然嬉戲花叢,可是如今已經不是那副模樣,你說他和若若到底有沒有可能?」

  林婉兒看了他一眼,心想這世上也只有夫君這種人物,才會有這麼多稀奇古怪的想法,妹妹年紀已經這般大了,他才開始著急,當年是做什麼去了?

  「你不是說如果妹妹不願意,你就寧肯她不嫁?」她睜著大大的眼睛,好奇問道:「怎麼又改主意了?難怪把她留在王爺那裡。」

  范閑有些頭痛說道:「不喜歡當然不嫁,可問題是這世上到哪兒再去找個比弘成更好的男人?」

  林婉兒聽著這話,也有些替小姑子著急,開始皺眉苦想起來,看看京都還有什麼好的人家,可是想來想去,想到小姑子的標準,竟是一家也找不出來。

  這夫婦二人身份貴不可言,處理起事務來也是聰慧無比,但在某些方面卻都有些憨氣,也難怪當年在慶廟第一次相見,便王八看綠豆,對上了眼。想了半天,想不出個輒兒,林婉兒率先放棄,說道:「不嫁就不嫁,府上難道還怕養不活位姑娘?」

  聽著此話,范閑大樂,心想婉兒在自己的影響下果然漸漸改變,將要脫離萬惡的封建思想。

  他夫妻二人湊在廳房一角裡眉開眼笑說著閒話,另一廂,思思和幾個老嬤子正抱著孩子與柔嘉郡主湊在一處說話,柔嘉好奇地抱過寶寶,小心翼翼地抱著,看著嬰兒可愛的模樣,忍不住笑了起來,咯咯銀鈴般的笑聲響徹廳內,場景十分快意自然親切。

  被笑聲所擾,范閑從婉兒的耳邊抬起頭來,看了一眼看著穿著褚紅色石榴裙的柔嘉,眼睛眯了起來。明明是件有些俗豔的服飾,穿在小郡主身上,與她乖巧的性情一襯,反而顯得平添兩分明媚。

  小郡主已經不小了,當年那個含羞輕呼閑哥哥的十二歲小柔嘉已經變成了大姑娘,性情一如既往的乖巧可人,身份尊貴,但服侍郡王,尊重姨娘,善待下人,在京都裡的名聲極好,不知有多少名門望族眼巴巴地瞧著郡王府,就等著府上開口。

  柔嘉今年滿了十七,按理早就應該定了親事,只是宮裡的皇帝陛下憐惜靖王一人在府孤苦,所以將這事兒拖了兩年,但也不能老拖著——靖王爺一子一女,弘成年近三十,卻仍然不肯婚嫁,躲到了定州,這女兒總得嫁人才是。

  據范閑聽到的風聲,年後宮裡便會給柔嘉指婚,據老戴講,已經有很多國公府和大臣正在宮裡暗自角力,都把眼光盯在了這門親事之上。

  雖說娶位郡主娘娘回家,會有諸多不便,對於日後的前途也會有影響,但柔嘉在京裡的名聲太好,沒有人在意這個。至於前途,小范大人也是娶了位郡主娘娘,如今不一樣是權柄無雙?

  所有人都是這般想的,拼命地走宮裡幾位娘娘的門路,還有些眼尖狡猾的人,想到范閑與靖王府的關係,以及他在幾位娘娘面前說話的份量,竟是厚著臉皮去求范閑。

  想到此事,范閑不禁苦笑起來,望著抱著孩子的柔嘉有些出神。一轉眼,柔嘉都要嫁人了,自己入京也有五年,這變化總是在不知不覺間讓人們有些不知所措。這樣一位溫柔漂亮的小郡主,也不知道會便宜了哪家的子弟。

  柔嘉小心翼翼地抱著小公子,與思思湊在一處,想分辨出范小花和范良姐弟二人的小臉蛋兒有什麼區別。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抱著個嬰兒讓她想到了自己的婚事,眸子裡的神情有些不安與惘然。思思這丫頭雖然已經當了兩年的媽,日常隨著婉兒主持著府中事宜,但這些被范閑薰陶出來的沒大沒小,還是一點也沒變化,竟是大咧咧湊到柔嘉的耳邊說了幾句什麼。

  思思說話的聲音極低,柔嘉郡主的眼睛卻是越來越亮,連連點頭。

  「這丫頭,又不知道有什麼鬼主意。」林婉兒眼尖,看到了這一幕,提醒了范閑一句。

  范閑心裡也有些打鼓,然後眼睜睜看著柔嘉郡主將孩子遞給老嬤子,整理裙裾,緩緩走了過來。

  柔嘉對他深深行了一禮,半蹲於地,輕聲說道:「閑哥哥。」

  已經五年了,每當臉蛋紅撲撲,羞答答,溫柔無比的小郡主說出閑哥哥這三個字來,范閑便會被麻得渾身酥軟,恨不得趕緊逃跑。他趕緊正色扶起,說道:「柔嘉妹妹,這如何使得。」

  小郡主偏生不肯起來,用難得一見的倔強說道:「閑哥哥得允我一件事,不然妹妹不起來。」

  「得先說,再看我能不能做到。」范閑看著那邊狀作什麼都沒做的思思,心裡咯噔一聲,覺得這事兒肯定麻煩。

  柔嘉微羞,面色一紅,用蚊子般的聲音說道:「年後宮裡便要指親,望哥哥做主。」

  范閑一驚,心想這種事情自己怎麼能做主?似乎猜到他在想什麼,柔嘉郡主說道:「哥哥是太常寺正卿,如何做不得主?」

  范閑嘴裡發苦,心想太常寺正卿真不是人當的,不論是大皇子納側妃還是郡主出嫁,怎麼都要自己廢腦袋!

  一念及此,他便對任少安這廝有極大的怒氣,本來任少安是他的知交好友,是朝中三寺中最得力的支援,但兩年前大東山上的宗師戰,竟是把這位任大人嚇破了膽子,不出半年便另覓了一個地方差使跑了,結果就把太常寺正卿的職務自然而然地交到了范閑的手上。

  范閑沉吟片刻,為難說道:「你是堂堂郡主娘娘,婚事自然是宮裡說話,我如何能插嘴。」

  柔嘉抬起臉來,眼圈一紅,說道:「若若姐姐的婚事,你就有法子,為什麼柔嘉就不行?難道閑哥哥真忍心看著妹妹嫁不好?」

  又是一聲閑哥哥,又是那眸子裡的無盡幽怨,范閑哪裡不知道這位小郡主腦子裡想的什麼,暗自叫苦。

  他二人是堂兄妹,柔嘉長大成人後才漸漸斷了這個心思,但是少女春意初萌時的對象,又哪裡能夠輕易抹去,柔嘉即便對范閑沒有什麼心思,卻也是把他當成了最能倚靠的兄長,甚至比弘成還要親近些。

  范閑無可奈何,看著柔嘉眼眶裡似欲垂下的淚珠子,眼前似乎又浮現出葡萄架子下那個小姑娘可愛的神情,心頭一軟,著實也不捨得讓宮裡胡亂指婚,豪氣頓發:「罷罷,這事兒就交給我了,我把京裡適齡的年輕人都挑出來,隔著簾子,讓你自個兒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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