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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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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閑從這個姑娘家處學得了天一道的內門心法,但對於借勢一道的修行,卻遠遠不是海棠的對手。 他的眼睛眯了起來,左指一彈,一把小刀在他的指尖轉了兩圈,甩脫了鞘尖,寒芒頓現,一道斬月記,砍向了離自己咽喉數寸的翹立指尖。 以他二人的修為境界,不論是一指一動,只要接觸到對方的身體,真氣借橋而入,便會重創對方,所以范閑要攔住那過於清淡,清淡得以至於抓不住痕跡的一指。 然而為了隱藏身份,他身上沒有帶袖弩,靴中沒有黑色的匕首,這把刀是從哪裡來的? 小小的刀芒將要斬到海棠的手指,在這一刻,似乎一切的動作都變得慢了起來,將這把小刀看得清清楚楚,正是先前海棠送給范閑家小公子的禮物! 海棠的眼瞳愈發地亮了起來,這一抹亮裡帶著一股說不清楚的味道,她的手指沒有縮回,沒有任何應對,依舊向著范閑的咽喉點了下去,就像是沒有看到這把刀。 范閑的心裡歎了口氣,左手微松,刀芒頓斂。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也沒有管海棠點向自己咽喉的這一指,而是直接向著海棠的胸口拍了下去。 范閑收刀,海棠收指,范閑下掌,海棠回護,很簡單的四個動作,但要做得如此幹淨利落,放棄得如此毫不拖泥帶水,大概這個世上,也只有這兩位年輕人對敵之時,才會有如此奇妙的景象。 然而,范閑終究占了先手,他的一掌已經印到了海棠的胸口。 海棠眼睛越來越亮,回護的手掌根本沒有理會這一掌,而是手指輕輕一散,就像是這草原上隨著夜風飄浮的秋草,一根根搭上了范閑的手臂,禁錮住了他的右臂。 電光石火四瞬間,范閑與海棠朵朵各有一次殺死對方的機會,而這個機會甚至是對方刻意留出來的,但他們都不可能動手。 一字記之曰心,這是北海之畔二人初次相見,范閑用春藥春詩動其心魄,海棠以清淡應之後,北齊南慶年輕一代兩位大人物,連綿數年的心戰的繼續。 看似動的是手,實際上動的卻是心。 海棠賭范閑斬向自己手指的一刀斬不下去,范閑棄刀。 范閑賭海棠點向自己咽喉的一指點不下去,海棠回指。 海棠賭范閑襲向自己胸口要害的一掌不忍吐勁,所以縛住了他的右臂。 都不捨得,何必動手? *** 范閑臉上帶著一抹怪異的笑容,看著身前的海棠,雖然二人明知道這番動手,到最後只怕也只能徒勞無功,但他依然動了手。 海棠搭住寸著的手指,嗤嗤吐著天一道精純真氣,阻住了范閑右臂的霸道真氣前沖,讓他印在自己胸口的那一掌,頓時沒了作用。 范閑依然動了手,沒有任何威脅,沒有任何真氣,在海棠的衣衫外動了動。 他手掌印著的地方很妙,很柔軟,很溫柔。 所以這一動很銷魂。 海棠很憤怒,心頭微亂。 范閑棄刀的左手,便在對方心頭微亂的刹那,悄無聲息地拂了上去,拂中了海棠的耳畔,小指尖輕輕一彈,一枚金針,紮進了海棠耳下的穴道。 他要把海棠綁回中原,他要讓苦荷設下的局,不再苦熬這位可憐姑娘的心神,所以他冥思苦想,不惜冒險,也要擒下對方。 正是這一針。 *** 一代天驕,北齊聖女海棠朵朵終於敗了,敗在了這片安靜的草原上,敗給了范閑。 慶曆四年,海棠朵朵出山以來,大小數十戰,未嘗一敗,聲名之盛,一時無二,直到後來慶國出現了一位詩仙,一位年輕高手。從那時起,世間的人們便很熱切地討論著,如果海棠朵朵遇見了范閑,究竟誰會獲勝? 在北海之畔,海棠第一次遇到范閑,那時的范閑根本不是海棠的對手,只是憑藉著五竹叔親授的身法,勉強躲避著,憑著毒針毒煙,在草甸上支撐著。但范閑沒有敗,因為他憑藉著自己的無恥與厲狠,成功地逼退了海棠,曾記否,北海之中春意濃。 在那之後,海棠與范閑便沒有真正地交過手,但二人都心知肚明,如果僅僅是武學較量,范閑怎麼也不是海棠的對手,只是如果性命相搏起來,以范閑的狠勁兒,就算海棠能夠殺了范閑,只怕也要付出極大的代價。 當然,那之後二人便是朋友,全天下開始傳頌這個緋聞故事,誰都知道兩個人不可能打起來,有些人不免會失望。如果這些失望的人們,知道今天的草原上發生了些什麼,一定會很興奮。 海棠朵朵終於敗在了小范大人的手上,準確來說,在敗在了范閑更進一步的無恥與陰險之上。 *** 那枚金針在海棠晶潤的耳下顫抖著,范閑的手指輕輕拈著那枚針,臉色十分凝重,不停地憑藉這枚細針,向海棠的經脈內灌注著真氣,右手早已脫了海棠的控制,在姑娘家的身體上疾點,務必要將她完全控制住。 在江南被天一道真氣治好了體內的傷勢,范閑比任何人都知道天一道真氣的回復能力,金針紮穴,只能讓海棠的身體僵硬片刻,要真正地制住她,又不能傷害她,便只能憑藉自己的霸道真氣,強行封住她體內的經脈關口。 然而……范閑帶著勁風的手指卻漸漸緩了下來,眼神十分凝重,甚至帶著一絲悲傷的味道。 終於他停住了手指,左手也緩緩離開了金針。 啪的一聲脆響,海棠耳下的金針寸寸斷裂! 如此細柔,而且還是紮在耳下要穴的金針,竟被她體內的真氣震斷,這是何等樣強悍的反彈。 噗的一聲,海棠吐出了一口鮮血,面色頓時蒼白起來,但瞳子裡依然是一片明亮,她靜靜地看著身前滿臉悲傷的范閑,擦了擦嘴角的鮮血,說道:「我已傷了內腑,不是你的對手,你可以試著把我留下。」 范閑沉默,他知道先前海棠的體內發生了什麼,在自己用霸道真氣強行封脈之時,海棠體內精純的天一道真氣開始反擊,甚至是不惜生死地反擊,強行衝擊著他每一指落下的地方。 如果范閑強行繼續,頂多是大耗真氣,也能將海棠制住,但海棠這種決絕的真氣逆行姿態,卻會讓她的經脈爆裂,成為一名廢人。 安靜片刻後,范閑低頭黯然說道:「即便是死……也不肯跟著我走?」 *** 海棠平靜地看著他,鮮血從唇邊滴落下來,緩緩說道:「若非我的心亂了,你怎能制住我?如果不是你的心亂了,你又怎麼會放過一舉擒住我,亂了西胡的大好機會?我不想死,但我知道,你不會讓我死。」 范閑沉默片刻,說道:「謝謝。」 謝的是海棠對自己的信任,謝的是對方知曉自己的心,自己的情,二人雖然從未明言過,但早已心知肚明,就如草原上的夜,夜線邊緣的月,十分清晰,難以忘卻。 一聲謝畢,范閑看著海棠一字一句說道:「難道你真的就想留在西胡,與我成為沙場上的敵人?」 「我有我的堅持,你有你的堅持,不是嗎?」海棠平凡的容顏上,綻放著一股莫名的光彩,有兩分倔強,三分自信,五分堅持。 范閑咬著牙,低聲怒道:「這是苦荷的安排,你是什麼樣的人?為什麼要老老實實地聽從他的安排?」 這是范閑最憤怒的一點,他這一世最厭憎的便是被那些可怕的老怪物們控制人生,他堅信人生必將是自由的,這是比什麼草原北齊更加重要的事情。 海棠靜靜地看著他,像是在看一個孩子,說道:「如果聽你的話,離開草原,豈不也是聽從你的安排?」 范閑一怔,知道了對方的意思。 「草原不能亂,我必須留下來。」海棠看著他,說道:「我不知道你在這三天之中做了些什麼,也許我已經來不及阻止你,但我要想辦法讓草原上的動亂停止。」 范閑安靜了一會兒,搖了搖頭,說道:「如火燎原,誰能止住?」 海棠望著他。 范閑微澀一笑,說道:「昨天夜裡,左賢王應該已經被人刺殺。」 海棠眼瞳裡閃過一片震驚之色,她在草原上兩年,當然知道左賢王的死亡,會帶來怎樣的動盪,如果范閑在動手的時候,還刻意留下什麼痕跡,只怕剛剛平靜了一年多的草原,又會因為復仇和權力之爭,重新陷入無盡的兵火之中。 「你怎麼能殺死他?」海棠盯著范閑的雙眼,咬著下唇,左右二賢王在草原上擁有極強實力,單于速必達有了海棠、北齊以及北方部落逾萬鐵騎的支持,才勉強將這兩位賢王壓制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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