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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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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坐鎮京都指揮的,是監察院的那條老黑狗。 官員們當然就知道此次事件的層級有多高,然而站在皇城前各自揣摩著心思,卻想明白了,這天下終究是陛下的天下,不是皇子們的天下,更不是長公主的玩物,只要陛下哪天想動一下,自然會輕鬆無比地將這些人清掃乾淨。 也只有到了這個時候,群臣們才回復了往常對於那位高坐龍椅之上男子的無上敬畏,才想起,自己這些人似乎在這些年裡都已經習慣了陛下的沉默,而忘卻了他當年的無上榮光與豐功偉績。 只是官員們也不可能就此沉默接受,因為他們不知道朝會上緊接著會發生什麼。如果說陛下要借此事對朝堂再進行一次大的清洗,門下中書的那些老大人們,很是擔心慶國的官僚機構還能不能承擔起這樣一次風雨。 范提司已經抓了太多的官員。 如果再抓一批,誰來替朝廷辦事? 而更多的人則是在猜想著,長公主殿下究竟是因何事得罪了陛下,竟然落得個如此下場。無論如何,這些官員們也是猜不到事件真正的原因,自然也不可能聯想到皇宮裡那些血腥陰慘的畫面。 皇宮裡沒有什麼消息傳出來,看似很平靜。 *** 鞭響玉鳴,眾大臣依次排列上殿,其中就包括門下中書最前的舒胡兩位大學士,還有諸部尚書,戶部尚書范建也在其列,只是龍椅之下的位列中,已然少了數人。 這數人此時只怕正在大理寺或監察院中。 群臣低頭而入,片刻平靜後卻愕然發現,龍椅上並沒有人。 舒蕪憂心忡忡地看了胡大學士一眼,雖沒有說什麼,但眼神裡已經傳遞了足夠的信息。這位老學士隨侍陛下多年,當然知道陛下的心志手段,既然說推遲半個時辰,那便是陛下一定有把握在半個時辰之內了結所有事情。 以陛下的氣度,沒有把握的事情,他不會做,他也不會說。 只是此時半個時辰已過,他卻依然沒有上朝,難道說宮裡的事情已經麻煩到了如此地步? 此時京都的雨早已停了,天邊泛著紅紅的朝霞雲彩,雖無熱度卻足以讓睹者生起幾絲溫暖之意。只是太極殿上的這些慶國大臣們,心頭卻是寒冷緊張不安。 隨著一聲太監的唱禮,那位穿著龍袍的男子終於姍姍來遲。 山呼萬歲之後,依序說話,遞上奏章,發下批閱,所有朝會的程序顯得是那樣流暢自然。在這樣一個早晨,沒有任何人敢讓皇帝陛下稍動怒氣。 舒蕪抬頭偷看了一眼,發現皇帝陛下坐在龍椅上面色平靜,只是略現疲憊之色。 任何觸黴頭的事情總是要有人做的,畢竟朝廷的規矩在這裡,文臣們的職責所在。堂堂兩部尚書忽然被逮入獄,都察院禦史十去其三,京都驟現兩宗大血案,此等大事,一味裝聾作啞,也躲不過去。 舒蕪歎息一聲,在心中對自己暗道一聲抱歉後,出列緩緩將昨夜之事道出,然後恭請聖諭。 皇帝撐頜于椅,沉默許久後,緩緩說道:「監察院之事,皆得朕之旨意,這些人都在獄中。」 舒蕪平素裡也敢與陛下正面衝突,嚴辭進諫,但他知道,這只是陛下需要自己這樣一位略顯滑稽的諍臣,可今日之事甚大,怎麼也不能貿然相詢。他吞了一口唾沫,潤潤自己因為緊張而有些乾澀的嗓子,恭敬稟道:「未知顏尚書諸人所犯何事。」 皇帝看了他一眼,閉上了雙眼,揮了揮手。 姚太監早已自龍椅身旁的黃絹匣子裡取出數份奏摺與卷宗,小跑下了禦台,分發給了站在最前列的幾位老大臣。 奏摺與卷宗上寫的什麼東西,像舒蕪、范建這些老傢伙當然心知肚明,早已猜到,但是當他們自己傳閱時,依然要表現出震驚、憤怒、愧疚的表情。 卷宗上當然是監察院的調查所得,針對昨夜被索入獄的那些大臣的罪名,一椿一椿清楚的不能再清楚,口供俱在,人證物證已入大理寺,完全將那些大臣們咬的死死的,根本不可能給他們任何翻身的機會。 而朝堂上這些大臣表演的那三種表情,自然是要向陛下表示,自己這些人對於吏部尚書顏行書諸人的罪行一無所知,故而震驚。身為朝中同僚,對於這些食君祿,卻欺君罔上,欺壓良民的罪臣無比憤怒……至於愧疚,自然是因為同朝若干年,居然沒有能夠提前發現這些罪臣們的狼子野心,未能提前告知陛下,揭穿這些人的醜陋面目,難逃識人不明之罪,辛苦陛下聖心禦裁……不免有些愧對陛下,愧對朝廷,愧對慶國百姓。 這三種表情做的很充分,而皇帝的表情卻依舊是淡淡的,唇角露著自嘲與嘲弄,他今日上朝之所以晚了半個時辰,自然是因為要在含光殿裡安撫母親,還要將皇宮裡的一切料理妥當。 很明顯,他沒有向皇太后說明自己動怒的原因,但很怪異的是,沒有能夠將長公主暗中抹去,這位皇帝陛下並不如何失望。 群臣之中除了三種表情之外,還有一種表情,那便是惶恐驚懼。 卷宗在朝堂上傳了一圈,已經有四位官員跪到了地上,這幾位官員也是往日裡與長公主有些關聯的角色,與卷宗上所涉之事脫不了干係,一見這卷宗,便知道自己的末日到了。 這四位大臣跪在太極殿中拼命磕頭,卻不敢高呼聖上饒命,因為他們清楚,自己的皇帝陛下,最討厭的便是那些無恥求饒之輩。 皇帝冷漠地看了這四位大臣一眼,說道:「罪不及眾。」 四位大臣身子一震,似乎沒有想到陛下居然就這樣輕輕鬆松地饒過自己,大驚之後的大喜,讓其中一人忍不住癱坐於地,半晌說不出話來。 皇帝皺著眉頭看了那人一眼,也沒有多說什麼。 *** 朝會之後的禦書房。此時剩下的才是慶國真正的權力中心,門下中書包括六部三寺的老大人們依然如往日般坐在繡墩之上,只是今日這些大人物們卻像是覺得坐在了針尖之上,十分難過。 今日沒有太子皇子聽講,大臣們的心中在猜測,面上卻不敢流露分毫。 皇帝看了這些人一眼,緩緩說道:「有些事情,朕可以放在朝堂上講,有些事情,便只能在這裡講,因為諸位大人乃我慶國棟樑,天子家事,亦是國事一屬,你們總要知曉。」 眾人心中一緊,知道這是要說長公主的事情,趕緊往前躬了躬身子。 「顏行書等人,只是爪牙,朕不會輕殺。」皇帝半倚在矮榻上,說道:「朝堂上,朕也不會大動。罷了,你們先看吧。」 此時眾大臣手中拿著的卷宗,可不是朝堂上傳閱的那幾份卷宗,而是真正的一些機密,所以大臣們也不用再偽裝那三種表情,因為這三種表情乃是他們自內心深處發出的。 長公主李雲睿出賣慶國監察院駐北齊密諜首領言冰雲! 勾結明家,暗組海盜,搶劫內庫商貨! 暗使膠州水師屠島! 指使刺客當街刺殺朝廷命官! *** 舒大學士拿著卷宗的手指在顫抖。這些官員們雖然知道長公主勢大心野,但怎麼也想不到居然會到了這種程度,尤其是這四條罪名太令人驚恐了。當年南慶與北齊談判時,北齊人忽然拋出來的籌碼,打的慶國措手不及,震動朝堂的北齊密諜首領被擒事件……居然是長公主一手操作? 當年那件事情的震動太大,許多大臣還記憶猶新,尤其是後來京都又飄了一場言紙雪花,紙上字字句句直指長公主,還逼得長公主無奈離京……言冰雲如今是監察院四處頭領,是禦書房這些大臣們都清楚的事情,諸大臣本以為,那只是言語上的攻擊,沒有料到,竟然是真的! 「這……這……」舒蕪心中一片憤怒,卻又根本斥不出什麼話來。 卷宗上的調查條文太細緻,脈絡太清楚,以至於這些大臣們即便是不信,也很困難,尤其是後三項罪名的人證,如今還被關在獄中。 「有個叫君山會的小玩意。」皇帝閉著眼睛說道:「是雲睿弄出來的東西,賬房先生雖然跑了,但終究還是讓黑騎抓了不少人。至於當街刺殺之事……那兩名刺客如今還在獄中。」 胡大學士稍沉穩一些,雖然不清楚陛下為什麼要將皇族的事情攤到桌面上來說,還是誠懇問道:「會不會……有所差池?畢竟盡是監察院一院調查所得。」 這話說的很明白,眾人也聽的明白。若是這些大罪真的指向長公主,今後的慶國,就再也沒有那位長公主殿下東山再起的可能,只是眾人皆知,自從范閑執掌監察院以來,便和長公主明裡暗裡,在京都在江南,鬥的死去活來,不亦樂乎。 如果長公主失勢,那范閑那一派,將成為朝廷裡最有份量的一方。 所以胡大學士才會有些提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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