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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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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閑看著鄧子越疲憊神情,好奇說道:「上午你沒有睡?」 鄧子越恭謹應道:「要確認這些情報,所以花了些時間。」 范閑本想勸他放鬆些,但一想自己先前的表現似乎沒有什麼立場去說服對方,忍不住笑了笑,忽然間想到另一樁事情,認真問道:「子越,你入啟年小組前……是二處的吧?」 鄧子越詫異地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不知道提司大人為什麼會忽然問這個問題。 「王啟年夏末的時候就會回國。」范閑望著他笑著說道:「院裡準備讓他接手一處,如此一來,北齊上京,需要一個能鎮得住場的人物,你跟著我快兩年,也見了一些場面……有沒有膽氣去北方一遊?」 §卷五 第一百二十四章 釣魚 鄧子越稍一思考,便將提司大人的前言後語想的通透無比。 所謂北齊總頭目,確實是個極冒險的差使,不過也是監察院對外戰線上最重要的環節,但凡做過這個職位的回國之後,都會受到重用——前任言冰雲小言公子就不用說了,年紀輕輕已經做到了四處頭目,人人都知道,將來陳院長告老之後,小范大人接了院長的位置,小言公子定然會有更重要的任命。 而鄧子越熟悉無比的老上司王啟年在院中溫窩十年之後,一遇范閑,便被派到北齊,聽提司大人先前的話,王啟年回國之後,也會成為一處新的主辦頭目。 北齊之行,是冒險,更是政治上的鍍金。 提司大人問自己願不願意去北齊,自然是準備提拔自己,而且聽說二處的老主辦年紀大了準備歸老……自己又是二處出身。 鄧子越心頭激動不已,跪于范閑面前,沉聲道:「全聽大人安排。」 范閑笑了笑,沒有繼續說什麼。經由江南之事,他越發地感覺到,雖然皇帝陛下對自己確實十分信任,但依然很絕對地阻止了自己與軍方發生任何關聯,以至於自己辦起事來,手中掌有的絕對實力依然有限。 不然,他也不會如此忌憚江南總督薛清的存在。 坐在龍椅上的那位,連自己名正言順的兒子都不怎麼信任,更何況是范閑。范閑知道皇帝如今給了自己如此大的權柄,已經很不錯了,但也清楚,對方不會讓自己再擴大權力。既然往外索取的途徑十分艱難,那范閑就必須將已經掌握的權力掌握的更牢固一些。 比如監察院,後陳萍萍時代的監察院必須換血,必須補充進效忠於自己的新鮮血液。 *** 鄧子越又向他稟報了一番最近監察院在江南的行動,主旨依然是關於明家,雖然監察院專司監察吏治之職,對於民間勢力並沒有直接的入手權,但是這個世界上最不缺少的便是官府的理由,監察院已經做好了前期準備,隨時可以按照范閑的吩咐,插手江南事務,由內庫至蘇州至船塢,由帳至庫,全方位地對明家進行壓迫。 范閑目前能做到的,也只有這一點。既然不能追索到明家的具體罪證,就不可能用官面上的力量進行欺壓。江南路的官員都盯著他……如今監察院的工作,就是通過對明家商路的騷擾,以及內庫轉運司在供貨上做手腳,進一步壓縮明家的進項,讓對方的流水銀子陷入緊缺之中,只有這樣,才能夠逼迫明家繼續大舉調銀。 而手段,其實就隱在調銀之中。 「島上有多久沒有傳回消息了?」范閑皺著眉頭,那個足以碾死明家的島事,最近卻忽然陷入了沉寂之中。 鄧子越聽出范閑的擔憂,心頭也是有些疑慮,稟道:「泉州分理處也覺得事有蹊蹺,已經派人潛上島去,大約後日便會有消息傳回來。」 江南地大,由東海之島要傳回消息到蘇州,需要的時間太久。范閑清楚,自己目前也只有暫時等著。 待鄧子越走後,范閑這才感覺到有些累,伸了個懶腰,行出房門,在華園中散著步。 華園雖是楊繼美的豪園,卻並沒有沾染太多鹽商的富貴氣與私鹽販賣的囂張味道,反是一味的清美雅致。與別處宅園並無二致的淺淺流水,青青假山,層層疊嶂,行廊山亭,經由當初設計者的巧手安排,便顯出了不一樣的生命力,整個園子仿似活過來了一般,如江南青山,如西湖碧水,溫柔而清淡地包圍著園中的人們。 這種天人合一的巧手安排,毫無疑問,讓天一道嫡系傳人海棠姑娘最為欣賞,所以在蘇州的日子裡,她大部分的時間都在園中靜思,而沒有出去一覓江南人物風采。 所以當范閑在小湖邊看到那襲花布衣裳時,並沒有覺得意外。 「釣魚這種事情,似乎並不適合你。」 他走到湖邊坐下,比海棠略往岸上一些,二人間保持著一尺的距離,從這個角度,恰好可以看見海棠姑娘穩定不已的肩頭,還有頭上裹著的花布巾,她的身旁放著一頂很平常的草帽,黃色的。 海棠也沒有回頭,和聲回道:「為什麼不適合?」 她手中的竹竿紋絲不動,只有竿頭點點,似乎是在向水中的魚兒們問安,並沒有夾著什麼別的意味。 范閑笑了起來,沾著青苔的雙手在自己的身邊胡亂擦了擦,說道:「釣魚也是殺生。我教你一個法子,你不放魚餌,心釣便是。」 這是他前世看小說時,那些玄妙的小說裡說玄妙的人物最喜歡玩的一種把戲。沒有料到海棠仍未回頭,也未意動,反是嘲笑道:「多無聊的事情,不用餌,難道便是不想釣?心釣……既然求的是心性,你心釣了,自然便是釣了,至於釣不釣得上來,有什麼差別?」 范閑氣苦,心想自己只是想聊聊天,何至於便又整出這些虛頭巴腦的對話來? 海棠回頭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說道:「知道你這些天心不靜。要不然也一起坐坐?釣魚極能冶靜心境。」 范閑搖頭,笑道:「君子遠庖廚,更何況羅網獵叉?」 海棠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搖了搖頭:「虛偽的傢伙。」 范閑嘿嘿一笑,往前挪了挪,誰知道臀下一滑,險些滑到了湖裡面,惹得他一陣手足慌亂,啊啊叫了起來。 湖邊有石無樹無草,除海棠姑娘外無一借力處,所以他很自然地雙手攀住了海棠的肩膀。 海棠肩頭微震,便將他的手震開,反手扣住他的腕門,幫他穩住平衡,微笑說道:「不止虛偽,連做戲都做的如此虛假,太不用心了……這世上哪有連坐都坐不穩的九品高手?」 范閑仰天長歎道:「世人不知我,朵朵也不信我。這日子如何過得?」 海棠一翻手腕,讓他坐在自己身邊,很自然地取出身旁另一根釣竿,塞進了范閑的手裡,說道:「既然想釣魚,就要有些耐心,不要著急。」 語帶雙關,但范閑心知肚明,這說的不是泡妞的問題,而是對付江南局面的問題,他笑了笑,從身邊發小泥罐中取出蚯蚓,掛在魚鉤之上,垂入水面之中,又撒了些朵朵備好的物屑,入水誘魚。 湖邊頓時入了平靜之境。 片刻後,范閑清清淡淡的聲音打破了這難得的默契:「我有耐心,我也不急,江南的局面,並不難以控制,而且計劃既定,我會有信心一步一步地走下去。問題在於江南看著京都,我卻無法控制京都裡會發生什麼事情,那裡的事情有可能會往我想的方面發展下去,也有可能會突然爆發出令所有人都一時不及反應的大事件。」 「大事件?」 「不錯。」范閑沒有繼續說什麼,只是帶著一絲疑慮,一絲發自真心的佩服說道:「你知道我是慶國監察院的提司,那你也一定知道監察院真正的大老是誰。」 「北肖恩,南萍萍。」海棠笑容裡夾著一絲苦澀:「那位陳院長不知害死了我們北方多少子民,我們怎會不記得他?」 范閑笑著說道:「各為其主,各有心中所持,雙方當年是敵,你斬我殺也是自然之事。我只是想讓你清楚,這位老大人,是整個天下我無法完全看清楚的兩個人之一。」 「兩個人?」海棠好奇扭頭看到。 「不錯。」范閑面色慎重說道:「哪怕我家皇帝,你家皇帝,我都能猜到他們的某些想法與立場,因為他們的屁股坐在龍椅之上,就一定要思考與這把椅子有關的事情。而陳萍萍卻不一樣,所謂無欲則剛,有容乃大,人之將死,其言……不可琢磨,這位老大人究竟想做什麼,究竟正在做什麼,我是怎麼也看不通透。以他如今的地位,完全沒有必要摻雜到皇位之爭中來,不論是誰當皇子,都要把他好好供著……而且他一直如此平靜,也不符合他這一生以來的行事風格。」 陳萍萍是如今存世最出名的陰謀大家,這樣一位人物,不出手則已,一出手便是天翻地覆。 海棠稍一思忖後輕聲說道:「如果不是你不避我,將令堂與陳院長的關係講清楚,我一定會對這件事情有另外的看法,包括如今這天下的所有人,只怕都會以為陳萍萍之所以如此看重你,完全是因為慶國皇帝的旨意。」 「不錯。」 「而通過你以往對我說的那些事情,我似乎能看到某些不妙的傾向。」海棠自嘲笑道:「你是想扶植老三,陳萍萍……會不會是想扶植你?」 「難度太大。」范閑皺眉說道:「我的出身有些問題,不把宮裡的那些貴人掃乾淨,我是根本無法入宮……而且誰知道當年的事情背後究竟隱藏著誰?這個事情我總有一天要搞清楚的,只不過現在卻急不得。至於你說到院長大人的意思……」 他微笑搖頭說道:「做皇帝不是做提司,這麼大的事情,如果他不和我通氣,是斷不敢自己一個人做的。」 海棠陷入了沉思之中,片刻後搖頭歎息道:「想不清楚,就暫時別想了。」 「江南只是小魚,京中才是大魚。」范閑雙眼平靜,盯著湖面上微微起伏地兩根細線,許久之後說道:「釣魚……我始終在擔心,是自己釣上來了魚,還是被魚拖進了水底裡,再也沒有辦法爬起來。」 海棠笑了笑,說道:「你早就已經在河邊濕了腳,想不踏進水裡也是不行的。」 范閑自苦一笑,說道:「這話倒也是,只是有一種不確定感,我不喜歡這種有事情沒被自己控制在手中的感覺。」 「沒有人,哪怕是一國之君……能夠控制所有的事情。」海棠輕聲說道:「只是努力地把握住大勢,這已經足夠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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