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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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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醒他們。」他有些無奈地搖搖頭。 一名官員拿了一個小瓶子湊到刑架上的二人鼻端,讓他們嗅了嗅,只見那二人一陣無力地掙扎,肌肉一陣扭曲,身上傷口中的鮮血再次滲了出來,人也醒了過來。 兩名刺客強行睜開眼眸,迷離的眼神中透著恐懼,早已不復最開始被擒獲時的硬氣,看來這幾天被監察院四處的酷吏們折磨的不善。 范閑與三皇子坐在了那張並不怎麼乾淨的長凳上。范閑翻著手中的紙,輕聲問道:「你們嘴裡說的周先生……和君山會有什麼關係?」 兩名刺客知道監察院的手段,既然不準備當烈士,當然要搶著回答,嘶著聲音吼道:「大人,周先生是君山會的賬房,至於在裡面具體做什麼,小人真的不知道。」 范閑略感詫異地抬起頭來:「周先生難道不是明家的大管家?」 一名刺客顫抖著聲音說道:「小人也只是偶爾有一次聽到的,關於君山會,我真的就只知道這一條。」 「熬了幾天,兩位還挺有精神,看來並沒有受太多苦頭。」范閑搖了搖頭。 兩名刺客的眼中都閃過一抹絕望的神色。 監察院的官員,又開始用刑,進行如此毫無美感卻又重複無趣的工作,刑房之中慘嚎之聲此起彼伏,淒厲無比,卻沒有辦法傳到地面上去。 范閑沒有去遮三皇子的雙眼。 三皇子看著這一幕,臉色慘白,卻強行控制自己的頭顱沒有轉向一邊,只是看著這血淋淋的一幕,忽然感覺自己腹中的食物,有些不受控制地想往喉外湧去,胸口鬱悶不已。 范閑自懷裡取了盒藥膏,用食指尖挑了一抹,細細擦在三皇子的鼻子下面,輕聲說道:「君山會的事情,已經稟報了陛下……對方的膽子竟然如此之大,殿下便能明白,對方擁有何等樣的力量,對於如今的敵人,將來的敵人,有些手段我們必須學會,但是……絕對不能陶醉其中。」 三皇子知道范閑在教自己什麼。 那邊廂,刺客們胸上的鮮肉已經混著血水,化作了鐵板之上嗞嗞作響的焦糊肉團。 「不能將用刑、酷吏……看成維護朝廷統治的無上良方,可不能對這種手段產生依賴性。廣織羅網,依然有漏網之魚,嚴刑逼供,卻依然不能獲得所有需要的信息。」范閑平靜說道:「禦下之道,寬嚴相濟,信則不疑,疑則堅決不用,以寬為本,其餘的,只是起輔助作用的……小手段。」 三皇子鼻子裡鑽進一股極清涼的味道,稍去惡意,也聽明白了范閑的意思,對於明青達和夏棲飛兩人區別極大的態度,很清晰地說明了范閑信則不疑,疑則堅決不用的做事方法,而今夜前來觀刑,是要讓自己明白,不是所有的強力手段都能奏效。 *** 「能問出明家也算不錯。」范閑對下屬們安慰道:「把供紙處理好,把這兩個人的傷養好,將來有用的。」 離開這間監察院四處紮在蘇州城的暗寓之後,范閑的心情有些沉重,他起初是期望能夠追尋到君山會的蹤跡,沒料到這兩名刺客卻是問不出什麼,只好順路教了三皇子一些事情,其實只是為了掩飾他自己某種無助的尷尬罷了。 坐在回華園的馬車上,他細細想著。監察院畢竟是陛下的特務機構,有很多事情不能光明正大地做,所以從機構組織上來說,有先天的局限性,比如人數就不可能太多……以至於如今遠在江南重鎮,雖然一向是四處的重要監察地域,但人手依然顯得相當不足。 要想調查君山會這樣一個在雲上飄著的神秘組織,如今監察院在江南的力量,遠遠不夠。 在這一刻,范閑很希望小言能夠在自己的身邊,只是他也明白,言冰雲如今執掌四處,是不可能輕易出京的,而且自己直屬的一處大部分工作,也需要言冰雲幫鄧子越拿主意。 哪怕王啟年在,或許事情都會輕鬆許多。 他歎了口氣。 *** 楊繼美不止將華園雙手送給了欽差大人范閑,也將園子裡的下人僕婦廚師都留了下來。經過監察院的檢查之後,確認了這些人的乾淨,范閑便沒有拒絕這份好意。 於是乎,思思除了貼身的一切事情之外,開始享受少奶奶的待遇,雖然她自己有些不適應,但也沒辦法,而范閑在下江南的路上所買的那幾名可憐的小丫頭,也沒有機會做些什麼粗活,真正如大戶人家的大丫環一般養了起來。 尤其值得稱道的,乃是楊繼美留下的那廚子,水準之高,簡直可以讓宮中的禦廚汗顏,每日三餐翻著花樣地弄,竟讓范閑都捨不得出門一品江南美食,而是甘心留在園中。 思思最是喜歡這個廚子,三皇子自然最是痛恨這個廚子。 這日晨間,范閑、海棠和三皇子正圍著小桌喝著老玉米混著火腿丁加西洋菜熬出來的粥,這粥顏色著實不怎麼漂亮,但幾般完全不相配的味道混在一處,卻是極為鮮美怪異,范閑連喝了三碗,以至於旁邊盛粥的思思都有些來不及了。 正此時,打院外行來幾人,由一名虎衛陪著往裡走。那幾人來到庭間,看著圍桌而坐的范閑與三皇子,又看了一眼海棠,不由一驚。 范閑看著這邁檻而入的幾人,心中更驚,來的人是桑文與鄧子越,桑文姑娘本來就已經下江南來幫自己,只是鄧子越不在京裡守在一處,跑江南來做什麼?待范閑看清楚兩人中間站著的那人,更是駭的下意識裡站了起來,驚呼道:「大寶!你怎麼來了?」 不錯,那位在桑文與鄧子越之間漫不在乎站著,神情癡呆,有些畏縮四處看著的大胖子……不是大寶還是誰? 范閑唬的趕緊走上前去,一手抓著自己大舅哥的手,一面問著鄧子越:「怎麼回事?婉兒呢?」 鄧子越面色疲憊,苦笑說道:「夫人最近身體不大好,所以暫時緩些下江南,只是……這位舅少爺聽著要來見你,所以在家裡一直鬧,尚書大人就派下官將這位舅少爺帶來了江南。」 「胡鬧。」范閑歎息道,緊接著卻是心頭一緊,著急問道:「婉兒身體不大好?」 「噢,沒事。」一臉溫和笑容的桑文姑娘,兩頰的肉肉還是那麼可親,回道:「郡主大約是受了風,有些乏,養兩日就好了。」 她從懷裡取出兩封信遞給范閑,說道:「這是給大人的信。」 范閑接過來一看,是父親和婉兒寫的,也來不及看,先放在了懷裡,惱火說道:「父親這是什麼意思?江南如今正亂著,怎麼把大寶送了過來?」 這時候,大寶忽然咧嘴一笑,揪著范閑的耳朵說道:「小閑閑,這次捉迷藏,你躲了這麼久……真厲害啊。」 捧著粥碗,好奇盯著門口的三皇子,發現一向可怕的范閑,居然在這個大傻子面前如此……再也忍不住了,噗哧一聲,將一直含在嘴裡的那口粥噴了出來。 鄧子越尷尬地笑了笑,趕緊和桑文上前給三殿下行禮,看也不敢看范閑的狼狽模樣,想必這二位路上也被這位大寶哥鬧騰的不善。大寶既然來了,這一路上肯定少不了服侍的人,思思明事兒,趕緊出園去安置那些人手。而范閑也終於將大寶安撫了下來,先將他安置到後園住下,又讓那些成天沒事兒做的小丫環去陪他嗑瓜子兒。這時候前廳才安靜了下來。 海棠起身微微一禮,便離開了前廳,她知道范閑肯定與鄧子越有許多話要講。 鄧子越入廳之後,便似沒有見到這位村姑一般,但對方主動向他行禮,他還是得趕緊還禮。 坐到了桌上,范閑皺眉說道:「昨夜我便在想,身邊如今確實是少人。你來也好,只是京裡怎麼辦?」 「京裡小言公子看著。收到您發回京的院報之後,院長大人派我帶了些人過來幫忙。」鄧子越解釋道:「再說您要準備的那件東西,二處和三處忙了幾個月才做好,我乾脆就順路送了過來。」 范閑搖頭道:「我以為別人就送來了,沒想到是你。」 他看了一眼身邊正在喝粥偷聽的三皇子,咳了兩聲,請這位小爺出去。 三皇子有些悶悶不樂地離開後,范閑皺眉說道:「先前進來的時候,為什麼表情那麼奇怪?」 鄧子越往四周望了一眼,苦笑著說道:「離京的時候,京都裡傳的太凶……都說您與那位北齊聖女海棠姑娘出則同行,坐則同席,臥則……朝裡議論不堪,而且大人如今執著內庫,總要避些嫌隙,朝中那些官員正準備借此事攻擊大人……屬下沒想到今日一進華園,便看見那位姑娘,才知道傳言是真,不免有些擔心。」 「臥則同床?」范閑冷笑道:「也虧那些人想的出來。這事不談也罷,把你帶的東西給我看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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