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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九


  范閑聽出父親話語中的擔憂,也知道長輩是在提醒自己。

  在京中的爭鬥,范閑下手向來極狠,即便面對著長公主與二皇子,他也沒有退卻過,一味手狠膽壯。只是去了江南,面對著那些封疆大吏,深入到江南世家的大本營,雖然從權位上看似沒有人能撼動自己,但沒有父親與陳萍萍這兩座大山在身後,自己做事應該要更圓融一些。

  父子二人就年後的事情交換了一下意見,針對長公主入京之後,會對朝局帶來怎樣的變化,也做出了足夠細緻的分析。范建提醒范閑,應該注意一下年後便會入閣的胡學士。范閑不明白父親專門提到那位文學大家是什麼意思,但仍然將那個人名牢牢地記在了心中。

  范建輕輕拍拍肩頭那雙穩定而年輕的手,微笑著說道:「看來陛下是真準備將監察院交給你,日後你在院中,他總要在朝中找一位聲名地位都能與你相對應的文官,這是為將來準備。」

  胡學士當年領一世文風之變時,不過是名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如今大約四十多歲,在天下南方文名之盛,在范閑出世前,實是風頭無二,只是這位仁兄近年來官運頗為不順,在七路中顛沛流離,位高而無實權,今番入京便執門下中書,也算是朝廷的重用。

  范閑笑著搖搖頭,心想自己又不打算過多干涉朝政,更不會去撩動那位胡學士,想來他也不會主動來招惹自己。

  父子二人又閒話了幾句,范閑想著今天族中還要祭祖,試探著問了一聲。

  范建回頭望了兒子一眼,歎息了一聲,搖了搖頭,心想這孩子有這份心已是極難得的事情,但是他能表露心跡,自己卻不能讓他的名字錄入族譜,畢竟還要顧忌宮中那位的臉面。

  范閑也只是試一下,看看有沒有這種可能,見父親反應得很直接,便知道自己依然是在癡心妄想,心裡便覺得有些不舒服。

  ***

  上午的太陽,暖洋洋地照在范家花園之中,包括范尚書、柳氏、若若在內的大部分人都已經去了田莊所在的范族祠堂,連帶著管事、嬤嬤、丫環也去了一大批,此時前宅後宅便只剩下了不多的人,顯得格外安靜。

  「我知道你想去。」婉兒坐在他身邊輕聲安慰道。

  范閑正在看書,澹泊書局印出來的第一批《莊氏評論集》,名字是范閑取的,字也是范閑題的,據七葉說,銷量極為看好,回籠的資金遠比想像的快,尤其是北齊朝廷一次性訂購了一萬本,讓范閑的荷包再次鼓囊囊了起來。

  聽著妻子的話語,他微笑著抬起頭,隨意將書放到一邊,嗯了一聲:「怎麼?擔心我想不開?」

  婉兒笑道:「你怎麼就不擔心我想不開?」

  范閑輕舒雙臂,將她摟入懷中,貼著她微涼的臉蛋兒,關切問道:「最近身體怎麼樣?」

  婉兒誤會了他在說什麼,擱在他肩上的臉頰略現愁容,說道:「還沒有動靜。」

  范閑哈哈笑了起來,說道:「誰關心那沒出世的女兒?我只是問你的身體狀況如何,費先生給我治病用的是治牛的法子,如今我開始有些懷疑他的水準了。」

  「身體沒有什麼問題。」婉兒想了一想,好奇問道:「為什麼是女兒?」

  「女兒好,不用立於朝堂之上天天干仗。」范閑笑著說道。他的思維,與這個世界上的人,當然有極大的差別。

  林婉兒略拉開了些與范閑的距離,指著自己的心口處,嘻嘻笑著說道:「姑娘家也不好,嫁個相公還不知道相公究竟是誰……這裡不好受。」

  范閑的手老實不客氣地向妻子柔軟的胸脯上摸去,正色說道:「我來看看問題嚴不嚴重。」

  夫妻笑鬧一番,卻沒能將那事兒全數拋開。婉兒幽幽說道:「……誰曾想到,你竟是……我的表哥。」

  「不好嗎?」范閑微笑著說道:「林妹妹,叫聲閑哥哥來聽聽。」

  婉兒啐了一口:「呸!你又不是寶玉。」

  范閑一想也對,自己比賈寶玉可是要漂亮多了,眼珠子一轉,便出了屋。婉兒不知道他去做什麼,好生好奇,不料沒一會兒功夫范閑便回了屋,只是……身上套著件下人們都不常穿的破爛衣裳!

  林婉兒一看他這身小乞丐般的打扮,頓時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范閑瞪著雙眼,張著大嘴,憨喜無比說道:「表妹……啊嘿嘿,啊嘿嘿……俺終於等著你了!」

  林婉兒一愣,心想相公怎麼忽然發瘋,難道喊自己表妹這樣很好玩?遲疑問道:「表妹?」

  范閑傻呵呵笑道:「唉,我是你表哥,洪七啊……」

  ***

  林婉兒傻了,聽著相公操著一口膠州口音說胡話,半天不知道應該怎麼接話。范閑看著她的反應,也自心灰意冷,低頭像個戰敗的士兵一般,出門將衣裳換了回來。

  「相公,你先前……是做什麼呢?」

  「東成西就模仿秀。」范閑苦著一張臉。

  「模仿秀?」

  「秀……SHOW也,便是南邊人常說的騷……別問了,就當我發騷吧。」

  范閑作秀的水準其實是很高的,打重生到這個世界之後,便開始扮演天真小孩,扮演詩仙,扮演情聖,表演,本來就是他的強項,如果不是這樣,他也不會有信心在宮裡,在小樓裡,可以用至情至性的表演,欺騙過那位深不可測的皇帝陛下。

  但人總是需要休息的,所以他在自己最親近的人面前不想遮掩太多,比如妻子,比如妹妹。身世被曝光之後,婉兒在震驚之餘,總算是逐漸接受了現實,對於忽然間相公成了表哥,只是有親上加親的美妙羅曼感。

  而對於若若來說,哥哥忽然變成了毫無血緣關係的一個人,這事兒就有些想不通了。所以這些天裡,范家小姐一直有意無意地躲著范閑,似乎不知道怎麼面對兄長。

  她心神不寧,連費介的課也上的糊裡糊塗,府上更不敢放她去太醫院與那些老夫子們商討救病活人的大事。

  「若若只是沒有轉過彎來。」婉兒安慰道。

  范閑苦笑道:「我不一樣是她哥?這事實總是改變不了的。」他閉著眼睛休息了片刻後說道:「等我走後,若那邊能安定下來,我就接你過去,至於妹妹,估摸著馬上也要離京了。」

  林婉兒聽著這話,十分高興,攀著他的肩頭說道:「聽說江南水好,生出來的人物都像畫中似的。我可沒出過遠門,這次得好好玩一下。」

  范閑取笑道:「莫不是準備看大帥哥。」

  林婉兒禁不住這等頑笑話,圓潤無比的臉頰頓時羞的紅了起來,作死地捏拳往范閑身上捶去。

  范閑哈哈笑著,捉住了她的一對小拳頭,正色說道:「長公主回京,你總要去看看。」

  林婉兒一聽,心內百感交集,柔腸糾結,怎也不知該如何處理這關係。范閑安慰道:「我知道這很難,但你總要學會,將這一張紙給撕成兩半,互不交界,各有各事。」

  這事不是安慰與勸解能解決,范閑也明白這一點,只好丟下不談。反而是婉兒強打精神,替他操心起內庫的事情,說道:「相公你就算將慶余堂的掌櫃們全帶去,只怕也不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將內庫掌住,畢竟母親經營了這麼多年,江南的那些地方大員大多要看她臉色。」

  她遲疑少許後,認真說道:「尤其是你帶葉家的老人下江南,很容易引起民間朝堂上的議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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