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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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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強烈的氣質變換,只是在驟然之間發生,范閑險些應對不及,左臂處被劃了一道細小的血口! 霎時間,兩個黑灰色的身影就這樣在巷中纏鬥了起來,貼身的搏擊,全以奇詭之道而行,鋒出無聲,指出陰險,在極小的範圍之內,進行著極兇險的刺殺。兩個人的動作越來越快,彎肘提膝,撩腹剁腳,由牆角站至牆上,再摔到地面……一連串肉體格擊之聲連串響起,驚心動魄。 如果范閑不是從小被五竹錘煉長大,如果不是深受監察院風格的浸淫,一直走的就是這個路子,只怕早已經被那把匕首戳出了無數個血洞,但饒是他躲得再快,終究還是被那把似乎染上了噬魂之氣的匕首,在身上割了無數道血口子。 對方肯定對監察院官服的構造十分清楚,刀尖所割,全是沒有重點保護的地方。 而最令范閑心驚膽跳的是,對方竟對自己研究的十分透徹,將自己的出手路線算的死死的,自己賴以保命的小手段,竟每每在發動之前,就被對方猜得先機,躲了過去,不論是擰尾指,還是插眼珠,捏陰囊,還是想倒肘擊……什麼樣無恥下流陰險的招數,都失去了效用! 一抹淺灰色的光芒,閃過范閑的眼簾,匕首的尖端很直很直地紮了下來,這讓他想起了五竹叔的那根棍子,讓他想起五竹叔說的那句話——直、准、狠。 之所以范閑在快要嗝屁的時候還有情調回憶往事,是因為他還有一招大劈棺,腳下的靴尖裡還藏著個刀片。 一甩手,體內暴戾的真氣一下子迸了出去,手臂上的監察院官服都被震得絲絲碎裂,右手被真氣所激,不停地顫抖,隱隱然有了幾絲澹州海崖下葉流雲散手的風韻。啪的一聲擊出。 像個幽靈一樣附在他左臂處的刺客,只覺一股強大而錐心的真氣撲面而來,對方這一拍的手指根根散開,宛若枯枝一顫! 刺客胸口一悶,被震了出去,腳尖也往下一踩,不偏不倚踩在范閑陰險踢過來的靴刀尖上,飄然退開三尺! 范閑一聲悶哼,捂著受了刀傷的左臂,看著面前這個可怕的敵人。發現對方也在掩唇流血,稍覺安心。 只是,五竹叔還沒來。 *** 刺客橫肘,將灰暗的匕首橫舉在眼前,嘶啞著聲音說道:「這是學的你的。」 范閑陰沉著臉,感受著自己的精力隨著傷口處鮮血的外溢而不斷流失著,冷聲道:「不用客氣。」 沒有時間留給他治傷調息,而對方明顯在對傷勢的耐受力方面,比自己還要更加強悍,所以范閑沒有第二句話,腳尖在巷牆上一點,踹落幾塊灰磚,整個人已經撲了過去,去勢若虎,一往無前! 刺客退一步,躍起,反手撩刀,刺向他的太陽穴。 范閑身形一滯,氣勢由極暴戾而轉至極陰柔,整個人的身軀極冒險地繞著那柄匕首轉了小半圈,右手兩根手指間寒芒一閃,從自己的頸後鬼魅伸了出去……刹那辰光裡,便要輕拈毒針,紮中那把穩定異常握著匕首的手……的虎口! 可他沒有料到,刺客反手撩的那刀,竟是個假像。當針尖探過去的時候,對方已經從從容容地拉回匕首三寸,讓毒針紮在了匕首的橫面之上,針尖寸短,顯得脆弱無比! 緊接著,刺客便是一膝頂在了范閑的後腰窩裡。一股劇痛讓他橫過身去,然後便看見了那柄恐怖的匕首距離自己的胸口只有極短的距離。 ——看著這把匕首,范閑絕望了,對方竟然準備的如此充分,連自己最後保命的三根發針都摸得一清二楚! 而……五竹還沒來。 *** 腰間著了重重的一記,范閑的一聲悶哼,卻變作了極其狂暴的一聲呼喊! 「啊!」 生死之際終於激發出了他體內最大的潛力,將那股強悍的殺傷力全數吸入了雪山之中,催發著霸道真氣運至自己的雙臂,夾住了匕首! 雙掌與匕首一夾,發出了極難聽的嘶啞聲,就像是燙紅了的烙鐵正在粗糙的腳掌上慢慢劃過。 兩個人距離的如此之近,以至於范閑能看到對方眼神裡的那絲微笑。 倒黴這種事情,總是聯袂而至,此時范閑已經到了最危險的時候,他身體裡最大的那個隱患,也終於爆發了出來,發出了致命的怒吼。 暴戾的真氣,就像是不聽話的孩子,又像是難以馴服的野獸,異常不穩定地在他的經絡中開始跳動,而雪山處的真氣蘊積,似乎也已經隨著這一場耗費心神的纏鬥,終於突破了極限。 爆了。 *** 就在那麼極短的瞬間內,范閑便已經感受到了從來沒有感受過的苦楚,身上每一處能夠有感覺的神經,都像是被撕裂了一般,痛楚無比,而體內的真氣就這樣狂肆地衝破了管壁,殺進了他的身體,片刻間消湮在腑髒之中,再也無法調動出來。 真氣全無,雙掌自然無力。 嗤的一聲輕響,那柄始終無法真正刺中范閑的灰暗匕首,就這樣簡簡單單,甚至有些荒謬地刺進了他的胸口。 范閑鬆開雙掌,不可思議地看著自己胸上突然多出來了一把匕首,而且只能看見後面那一截。 就連對方那名絕頂刺客,似乎都驚呆了,傻傻地看著范閑胸前的匕首,而沒有接下來的動作。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種痛楚才傳到了范閑的腦中,他才明白自己中了很深的一刺,只怕這條小命就要這麼糊裡糊塗地交待在異世界的一條小巷之中。 不甘啊!還有很多事情沒做。還沒生孩子,紅樓夢還沒有抄到七十八回,還沒有去內庫看葉輕眉做的家什,還沒有去神廟偷窺,還沒有站在皇宮的大殿上向天下人宣告自己的身份。 最不甘的是……瞎子,你怎麼還沒來呢? *** 「意外。」 很意外的是,說出這兩個字的,除了臨死不忘前世周星星的范閑外,還有對面那位劍容,只不過范閑說的極為不甘,對方說的極為無辜。 刺客終於鬆開了握著匕首的手,范閑雙腿一軟,就往地上倒了下去。 當慶國皇帝最精銳的虎衛,終於千辛萬苦地趕到小巷時,沒有來得及參加這場激鬥,只來得及看著一個普通百姓模樣的人,鬆開了小范大人胸口的那柄匕首,然後化作一道黑色的影子,直接掠過了巷尾那堵牆。 而小范大人,這些虎衛們暗中傳誦,無比強大的大人物,就像一位酒後的醉鬼般,直挺挺地摔倒在巷中的土地上。 「快追!」有虎衛低聲吼道。 「分二,首救人!」 這一行虎衛的頭領高達,沉著一張殺氣騰騰又陰鬱至極的臉,蹲在范閑旁邊,看著面前地上這個帶著自己出使北齊的年輕官員,心裡無比緊張和擔心。 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有聲音在巷子裡響了起來。 「死不了。」范閑氣喘吁吁地靠在高達的懷裡,望著胸前的一大片殷紅,「插得不夠深……不過,快請御醫……去府上找我妹妹拿解毒丸子……另外請陛下急召費介回京……小命要緊。」 說完這句話,范閑雙眼一閉就昏了過去,只是昏迷之前還用有些模糊的眼光,看了一眼那名刺客逃遁的那堵土牆。意外重傷後的古怪情形,已經讓他隱隱猜到了那名可怕刺客的身份,只是這事兒太複雜,太可怕,可怕到他寧肯下意識裡讓自己昏迷不醒,也不願意就這個事情再繼續思考下去。 §卷五 第五十四章 傷者在宮中 車簾隨著迎面而來的風飄了起來,露出一角車外的青青山色,和疾退而後的長長石板路,就像是無數幅的畫面,正在不停地倒帶。 畫面的一角,是片黑色的布巾正在飄動著,化作流溢黑光,漸漸佔據了整個畫面。 畫面轉而一亮,斑駁的亮片化作了很眼熟的小花,在澹州的山崖間開放著,有一隻略顯粗糙但格外溫暖的手伸了過來,摘了一朵。 花兒在民宅頂的露臺上被陽光與海風曬乾,混入茶中。開水沖入杯中,蕩起茶葉與幹花,泛起金黃潤澤的琥珀色。又有一隻手伸了過來,穩穩地端起,放在了面前。 「少爺,喝杯思思泡的新茶吧,今天是她入門頭一天。」許久不見的冬兒姐姐滿臉溫和笑容,不知道為什麼,她今天沒有在澹州當豆腐西施。 自己搖了搖頭,接過茶來,送到了另一邊,看著坐在自己旁邊正不停啃著雞腿的婉兒,嗔怪說道:「油乎乎的,你也吃的下去,喝杯茶清清嗓子。」 婉兒沒有說話,反而是坐在自己右手的妹妹笑了起來,眉宇間的淡淡憂色全數無蹤,讓自己看著很是欣慰。 「該走了。」臉上蒙著一塊黑布的五竹冷聲說道。 「去哪兒呢?」自己下意識裡問了一句。 「去看小姐。」 「好。」自己沒有一絲異議,無比興奮地站起身來,走到床邊去提行李,還有那一個……黑黑的箱子。但不知道怎麼回事,今天這箱子格外的重,怎麼提也提不起來,把自己搞的滿頭大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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