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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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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清兒勉強向桑文微微一福,當初在樓中的時候,桑文因為以往的聲名,總是刻意有些冷淡與剛強之氣,難免受了石清兒不少刁難,此時見對方成了抱月樓的大掌櫃,她心知自己一定沒有什麼好果子吃,強行壓下胸口的悶氣,便準備回房收拾包裹去。 桑文其實也有些不安,范大人對自己恩重如山,他既然又將抱月樓交給自己打理,自己一定要打理的清清楚楚,只是她又有些隱隱畏懼三皇子那邊的勢力,此時見石清兒有退讓之意,心頭一松。 史闡立卻是皺了皺眉頭,說道:「清兒姑娘,你不能走。」 石清兒冷笑道:「我與抱月樓可沒有簽什麼文契,為什麼不能走?」 史闡立有些頭痛地松了松領口的布扣,斟酌少許後說道:「這妓院生意我可沒做過,桑姑娘往日也只是位唱家,若姑娘走了,抱月樓還能不能掙錢……我可真不知道了。」 石清兒這才知道對方還有需要自己的地方,心中不由生出一股子得意來,微笑說道:「若……」 一個若字還沒說完,史闡立卻是搶先說道:「范大人說了,他沒有開口,你不准離開抱月樓一步。」 石清兒氣苦,終於明白了對方不是需要自己,而是看死了自己。自己區區一個女子,就算與三皇子那邊有些關係,但既然監察院的提司大人都發了話,自己哪裡還敢說半個不字?這世上會為了一個妓女而與監察院衝突的官員,還沒有生出來,就算是皇子們,也不會做出這種得不償失的事情。范提司如果想滅了自己,比踩死一隻螞蟻還要簡單。 「留著我做什麼?」她有些失神地問道。 史闡立說道:「范大人……噢,不對,本人準備對抱月樓做些小小的改動,我以為清兒姑娘應該在其中能起到一些作用,說不定將來這整個慶國的青樓……都需要這些改動的。」 石清兒一愣。抱月樓的生意做的極好,所以大東家已經撥出了一些本錢去旁的州開分樓,但是目前而言,整個慶國的青樓業,自己占的份額並不太大,至於改動……自古以來青樓生意就是這般做的,除非像大東家一樣做些經營上的調整,難道說范提司真準備聊發詩仙狂,準備讓天下的妓女們都不賣了? 可問題是……妓女不賣肉,龜公不拉客,那還是青樓嗎? 史闡立不知道她心中疑惑,只是按著門師地吩咐,一條一條說著:「第一,樓中的姑娘們自即日起,改死契為活契,五年一期,期滿自便。第二,抱月樓必須有坐堂的大夫,確保姑娘們無病時,方能接客。第三……」 還沒說完,石清兒已是疑惑問道:「改成活契?這有什麼必要?」 史闡立解釋道:「大人……咳,又錯了,本人以為,做這行當的,五年已是極限,總要給人一個念想。如果想著一世都只能被人騎著,姿色平庸些的,又沒有被贖的可能,姑娘們心情不好,自然不能好好招待客人。」 石清兒譏諷說道:「五年契滿,難道咱們這些苦命女子就能不賣了?誰來給她們脫籍?」 慶國伎妓不同冊,妓者一入賤籍之後,便終生不得出籍,除非是被贖,或者是朝廷有什麼格外的恩旨。按照先前說的,抱月樓簽五年活契,那五年之後,樓中的妓女們脫不了藉,還不是一樣要做這個營生。關於這個問題,史闡立沒有回答,因為門師范閑說過,他將來自然會處理。 石清兒又嘲笑道:「至於郎中更是可笑了,樓中姑娘們身份低賤,沒有郎中願意上門,平日裡想看個病就千難萬難,怎麼可能有大夫願意常駐樓中……那些男人丟得起這臉嗎?」 一直沉默不語的桑文姑娘微笑說道:「提司大人說過,他在監察院三處裡有許多師侄,請幾個大夫還是沒有問題的。」 石清兒苦笑一聲,心想監察院三處是人人畏懼的毒藥衙門,難道準備轉行做大夫?她愈發覺著那位范提司是個空想泛泛之輩,嘲諷說道:「即便有大夫又如何?姑娘們身子乾淨了,來的客人誰能保證沒患個花柳什麼的?」 史闡立也有些頭痛,說道:「這事兒……我也沒什麼好主意。」哪裡是他沒好主意,明明是范閑同學的賣淫產業化構想裡,遇上了避孕套無法推廣的這一天大難題。 「你先聽完後幾樣。」他咳了兩聲繼續說道:「今後強買強賣這種事情是不能有了,如果再有這種事情發生……唯你是問。」 他盯著石清兒的雙眼,直到對方低下了頭。 「雛妓這種事情不能再有。」 「抽水應有定例,依姑娘們的牌子定檔次。」 「姑娘們每月應有三天假,可以自由行事。」 *** 隨著「史大老闆」不停說著,不止石清兒變了臉色,就連桑文都有些目眩神迷。終於石清兒忍不住睜著雙眼抽著涼氣說道:「這麼整下去……抱月樓究竟是青樓……還是善堂?」 史闡立看了她一眼,說道:「大人說了,你是袁大家一手培養出來的人,按理講也該治你,但是看在你出身寒苦的份上,給你一個贖罪的機會……你不要理會這抱月樓是青樓還是善堂,總之你在桑姑娘的帶領下安分地做生意,若真能將這件事情做成了,逐步推於天下,將來天下數十萬的青樓女子都要承你的情,算是還了你這幾個月裡欠的債,大人就饒你一命。」 直到此時,史闡立終於不避忌地將范閑的名字抬了出來。 石清兒默然無語,心裡不知道在想什麼,面露惶恐之色。 其實此時史闡立的心中也是惶恐的狠,雖說以後抱月樓有已經暗中加入監察院一處的桑文姑娘監視著,但自己堂堂一位秀才,小范大人的門生,難道今後再無出仕的一日,只能留在青樓裡,做個高喊樓上樓下姑娘們接客的妓院老闆? 他看了一眼桑文,發現這位歌伎出身的女子倒是柔弱之中帶著一絲沉著穩定,似乎並不怎麼煩惱。 *** 後幾日,中途下了一場秋雨,淒淒瑟瑟,硬生生將秋高氣爽變成了冷雨夜。 抱月樓被范閑全盤接了下來。二皇子那邊已經嗅到了某種不祥的徵兆,開始著手安排事宜。偏生范閑自己卻顯得比較悠閒,這幾天裡沒有去一處坐堂,也沒有去新風館吃接堂包子,而是去了太學,帶著一幫年輕的教員,整理自己從北齊拖回來的那一馬車書籍。 秋風稍一吹拂,本想在雲層上再賴一會兒的水滴終於墜了下來,稀稀疏疏的好不惹人生厭。從澹泊書局往北走一段路,就到了太學的院門口,這裡的一大片地方都歸太學和同文閣理著,慶曆元年新政時設的幾個衙門早就撤了。 范閑舉著黑色的布傘,行走在太學來往的學生中間,間或點點頭,與那些恭敬請安的學生們打個招呼。他如今的身份地位雖然早已不同當初,但陛下並沒有除卻他五品奉正的職務,而且還曾經發過口諭,讓他得空的時候,要來太學上上課。 雖然他不喜歡做老師,也沒有來上過課,但是憑著自己的官職,來太學看看書,躲躲外面的風雨,是極願意做的。 第一天他來太學的時候,學生們不免有些驚訝。因為已經有將近一年,小范大人都沒有來過太學了。眾生員一想到這位年輕大人,如今是在監察院裡任職,心裡不免有幾分抵觸和畏懼,所以遠不如一年前熱情,直到過了些時辰,眾生發現小范大人還是如以往一般好相處,這才又重新活絡了起來。 來到太學給自己留的書房之外,范閑收了雨傘,看了一眼外面陰沉沉的天氣,忍不住皺起了眉頭,推門而入。 房內有幾位太學的教員正在整理著莊墨韓的贈書,對於慶國來說,這一輛馬車的書籍有極美妙的象徵意義,陛下極為看重,所以太學方面不敢怠慢,抄錄與保養的工作正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看見范大人走了進來,這幾人趕緊站起身來行了一禮。 范閑笑著回禮,眼前這幾位都是一直碌碌不得志的人物,因為自己一個人很難修好莊墨韓的贈書,所以強行從太學正那裡搶了過來,幾日裡相處的還算愉快。 黑布雨傘放在角落裡,開始往地板上滲水,房間裡生著暗爐火炕,兩相一烘,范閑頓時覺得屋內的濕氣大了起來,感覺到有些不適應,便松了松領口,說道:「太濕了不好,現在天氣還不算寒冷,幾位大人,咱們就先忍忍吧,將這爐子熄了如何?」 一位教員解釋道:「書籍存放需要一定的溫度,太冷了也不行。」 范閑知道這一點,說道:「還沒到冬天,這些書放在屋內,應該無妨的,濕氣重了也是不好。」 眾人應了聲,便開始埋頭繼續工作。太學稟承了慶國朝政一以貫之的風格,講究實務,不好清談,和北齊那邊有極大的不同。范閑也坐回了自己的桌上,卻還沒有來得及開始工作,便被人請了出去,說是有人要見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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