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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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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一含笑應過,腳下未停,向院後的那個房間走了過去。推門而入,然後發現八大處的七個頭目已經到齊了。 范閑微微欠身,拱手向眾人行了一禮。那七位頭目不敢托大,趕緊站起身來回了一禮,尤其是四處的言若海看著范閑更是面色喜悅,微有感激,想來這兩天在家中與言冰雲父子和睦,心情不錯,只有陳萍萍坐在長桌盡頭的那張輪椅上似笑非笑地望著他。 他咳了一聲,坐到了陳萍萍右手邊的那位座位上,有些意外沒有發現老師的身影。似乎猜到他在想什麼,陳萍萍雙手輕輕撫摩著膝蓋,用微尖的聲音輕聲說道:「他去江南快活去了,我也管不住他。」 范閑笑了笑,壓低了聲音,眼視前方,說道:「什麼時候你也出去玩去?」 陳萍萍看了他一眼,說道:「那得看你什麼時候有能力接班。」 *** 監察院極少有這種會議,恰好范閑來的兩次都碰著了。當然,這兩次會議與他也都有扯脫不開的關係。在聽取了范閑關於北齊之行的彙報之後,眾官員都放下心來,只要北面的密諜網絡沒有遭到致命性的毀滅,其它的其實都無所謂。 至於范閑提名王啟年暫時處理北方一應事務,眾人也沒有太大的異議,一方面范閑身為提司有這個權力,二來王啟年在院中的資歷也足夠久,如果不是他當初自己不爭氣,只怕如今也是一方頭目,既然他機緣巧合跟了范提司,范提司讓自己人向上晉一級,也不算什麼出格的舉動。三來,北面那攤子實在是個危險的買賣,看看四處言大人家公子的遭遇就知道了。 但接下來宣佈的院內人事安排,就有些出乎眾人的意料——院中官員一直以為,在一處朱格自盡之後,那個一直空著的位置,之所以院長大人始終沒有喊人接手,為的便是等小言公子回國之後接任,沒有想到院長大人宣佈的任命中,言冰雲竟然任了四處頭目——如果他到了四處,那一處歸誰管理?言若海大人呢? 陳萍萍有氣無力地抬了抬眼簾:「若海在院子裡呆久了,有些膩了,所以自請辭去四處職務,明日發文去吏部,在京中謀個閒職養老吧。」看模樣,陳萍萍並不是很高興於言若海的自請去職,但言若海這一年裡天天憂心兒子的死活,竟是真的有些厭倦了院中的生活,加上他自己也清楚,院中八大處,總不可能讓自己言家同時出現兩位頭目,為了給言冰雲騰位置,他只有搶先辭職。 監察院八大處頭目,看似品級不高,但實際上卻是手中握有大權的職司,就算是各部侍郎,也不敢輕易得罪。 范閑看了言若海一眼,發現他的眼角果然有些疲倦之意,又有一絲解脫歡愉之意。 既然院長與言大人已經安排好了四處的後手,眾人也就不再多言,此時二處頭目問道:「一處的位置空了這麼久,總要有人打理才是,沐鐵……」他搖了搖頭:「忠誠自然無二,只是這位大人只會拍馬屁,能力還是弱了些,一處是院內最關鍵的部門之一,總掌京中官員的監察,總需要有個得力的人才行。」 其他的幾位頭目也紛紛點頭稱是,一處是八大處裡最光鮮的位置,這幾位八大處的老闆,既然不像言若海那樣激流勇退,自然誰都想更進一步。 陳萍萍緩緩轉頭,看了臉上猶有狐疑之色的范閑一眼,開口說道:「自今起,一處不設頭目,轉由范提司全權管理。」 這話說的輕,但落在眾人的心中卻是極重,眾人頓時將心中那點兒爭權奪利之心全數驅散,和誰爭,也不敢和范提司爭,他本來就是自己這些人的上司,明顯將來是要接陳院長班的大人物,此時兼管一處,誰敢多話? 但眾人心頭也自凜然,提司之權本就少有限制,如今范大人兼管一處,那一處的事務也不再需要院裡親手安排,反而是其它的部門都要配合一處,如此一來,一處的地位只怕又會再提高半個級別——換句話說,范提司就是一處的君主,他說什麼,一處便要做什麼! 范閑也有些吃驚,為什麼陳萍萍會讓自己管理一處,轉臉望著他說道:「院長,我做這個提司,已經很勉強了,從來沒有經手過具體事務,貿然打理一處,只怕對院務……沒什麼好處。」 陳萍萍一句話,便定了調子:「沒有具體事務的經驗,所以把一處給你,就是為了讓你長些經驗。」 *** 會議結束之後,院中的眾下屬紛紛向范閑道喜,只是監察院總比朝廷裡別的部司官場風氣要好些,所以范閑並沒有聽到太多不堪入耳的馬屁聲。眾官離去之際,言若海卻專門留了下來,向范閑道了聲謝。 范閒心中有些不為人知的隱隱慚愧,趕緊笑著說道:「我與冰雲一見如故,再說都是院務,我實在也沒有出什麼力,言大人切莫這麼說,慚愧晚輩了。」 言若海見他不居功,對這位年輕的貴人更是欣賞,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過幾天,我上帖子請范大人來府上坐坐。」 「一定,一定。」范閑不會拒絕,心裡也奇怪那位沈大小姐如今在言府裡是什麼模樣。 *** 房裡只剩下陳萍萍與范閑兩個人。 「胡鬧台。」陳萍萍皺眉望著他,「我知道冰雲這孩子心性沉穩,絕不會將那個女人帶回京都,想來這都是你的主意。」 世人皆懼陳萍萍,但范閑在他面前卻總是嘻嘻哈哈地扮演一位晚輩的角色,亂叫了一通冤枉之後說道:「院長大人,這和下官可沒關係,那位沈大小姐一入使團,便始終呆在大公主的車駕上,我總不好強行拖下來殺了。」 陳萍萍眯著眼睛說道:「回京途中,我一直讓黑騎跟著使團,如果不是你示意,那個女人怎麼可能單騎闖入使團?」 范閑一窒,不知從何解釋,半晌後歎息道:「總不是一段孽緣。」 陳萍萍打心裡無比疼愛這個年輕人,也捨不得多加責備,轉而呵斥道:「為什麼你要讓啟年小組亮出行跡?」 范閑知道這事瞞不過對方,早就想好了應答,微笑說道:「因為我想讓院子變得光明正大一些,老縮在黑暗裡,惹那麼多人害怕咱們,沒那個必要。」 「光明正大?」陳萍萍皺眉道:「你有這個心思,也算是好的。」 范閑替他將膝上的毯子往上拉了拉,輕聲說道:「慢慢來,不著急。」 §卷五 第十章 處裡來了位年輕人 「只爭朝夕,如何不急?」陳萍萍瘦削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光滑無須的下頜讓他臉上的皺紋顯得愈發地深,蒼老之態盡顯,「你要記住,我比肖恩小不了多少。」 范閑默然,從面前這位老跛子的身上嗅出某種灰灰的氣息,強自收斂心神,將出使途中一些隱秘事報告了一下,只是沒有洩露自己曾經與肖恩在山洞裡做了一夜長談,自己已經知道了神廟的具體位置。 「司理理什麼時候能入宮?」陳萍萍似乎對於千里遙控那個女人很有信心。 范閑微微皺眉,思考自己什麼時候才能接觸到司理理的那個弟弟,隨口應道:「我與某些人正在進行安排,對於北齊朝廷來說,這不是什麼大事,應該不難。」 陳萍萍點點頭,轉而說道:「你也清楚,一處的位置本來是留給言冰雲的。只是沒有想到言若海居然年紀輕輕就想養老了,言冰雲一直在他父親的手下做事,對於整個四處非常熟悉,留在四處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只是一處扔給了你,你多用些心。」 范閑眯著眼睛說道:「有什麼需要我注意的嗎?」 陳萍萍古怪笑著望向他的眼睛:「有很多方面需要你注意。其實陛下一直希望你把一處重新拾起來,畢竟京官多在機樞,如果不看緊點兒,讓他們與皇子們走的太近,總會有些麻煩。」 范閑心頭一凜,開始暗暗咒駡起宮中那位,你兒子們鬧騰著,憑什麼讓我去滅火? 陳萍萍枯瘦的手指輕輕敲了下輪椅的扶手,他的手指指節突出,就像竹子的節一樣。范閑側身看著,聽著扶手發出的咚咚聲音,才知道原來這扶手中空,與竹子一般,不免有了一種奇怪的聯想,這位慶國最森嚴恐怖的老人,與風中勁竹一般有氣節? 「這次在北邊做得不錯。」陳萍萍說道:「你讓王啟年留在那裡,我知道你想做什麼,不過一天陛下不發話,你一天就不能動手。」 范閑皺眉道:「長公主從那條線上撈了不少錢。您也知道我年後就要接手內庫,如果不在接手前把這條線掃蕩乾淨,我接手那個爛攤子,做不出成績來,怎麼向天下交待?」 陳萍萍看了他一眼,說道:「崔氏替長公主出面,向北方販賣貨物,你如果把這條線連鍋端了,有沒有合適的人接手?」 范閑以為他有什麼好介紹,於是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神色。 陳萍萍搖搖手:「這件事情我會向陛下稟報,陛下也覺得長公主這些年手伸得未免太長了些。不過畢竟都是一家人,他如果不肯鬆口,你就不要動手……你要知道,院子也是希望你能將內庫牢牢掌控在手中,一來你本身就是提司,二來你要清楚,監察院能夠在三院六部之中保有如今的地位,與內庫也是分不開的。」 范閑問道:「這是個什麼說法?」 陳萍萍看了他一眼,用陰沉的聲音緩緩解釋道:「監察院司監察百官之權,所以就不能與這些部院發生任何關係,國務與院務向來分得極開。監察院一年所耗經費實在是個大數目,但這麼多年了,沒有一分錢是從國庫裡撥出來,所以不論是戶部還是旁的部,都無法對院裡指手畫腳,這便是所謂的獨立性。」 范閑明白了:「監察院的經費俸祿,都是直接從內庫的利潤中劃撥。」 「不錯。」陳萍萍繼續說道:「這是當年你母親定的鐵規矩,為的就是院子與天下官員們撕脫開來。所以你將來要執掌這個院子,就要為院中幾千位官員還有那些外圍的人手做打算,內庫越健康,監察院的經濟根基就越結實,就可以始終保持這種獨立的地位。」 陳萍萍冷笑道:「從十三年前那場流血開始,陛下已經不知道弄了多少次新政,老軍部改成軍事院,如今又改成樞密院,又重設兵部,這只是一個縮影。這些名目上的事情,改來改去,看似沒有什麼骨子裡的影響,實際上卻已經將這些部司揉成了一大堆麵團,而監察院之所以始終如初,靠的就是所謂獨立性。」 范閑苦笑道:「這還不是陛下一句話。」 「所以你要爭!」陳萍萍寒意十足地盯著他的眼睛,「將來如果有一天,宮中要將監察院揉碎了,你一定要爭!如果監察院也變成了大理寺這種破爛玩意兒,咱們的大慶朝……只怕也會慢慢變成當年大魏那種破爛玩意兒!」 范閑明白老跛子心中憂慮,自己比他多了一世見識,自然明白所謂監察機構獨立性的重要。 「所以說,內庫與監察院,本就是一體兩生的東西。」陳萍萍一字一句說道:「你父親那想法實在幼稚!要掌內庫,你必須手中有權,牢牢地控制住這個院子!而要控制住這個院子,你就要保證這個院子的供血!不要小看錢這個東西,這個小東西,足可以毀滅天下控制最嚴的組織。」 見他論及父親,范閑身為兒子自然不能多話,只得沉默受教。 *** 當天范閑就去了一處,正式走馬上任。一處的衙門並不在監察院那個方方正正,外面塗著灰黑色的建築之中,而是在城東大理寺旁的一個院子裡,看那大門還是莊嚴肅然,只是門口那塊牌子,卻險些讓范閑噴了充當馬夫的藤子京一臉口水。 他扶著馬車壁,強忍著內心的笑意,看著那個自己覺得很不倫不類的牌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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