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玄幻奇俠 > 慶餘年 | 上頁 下頁 |
二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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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介皺著眉頭,微褐的眼光微抖:「不可能,他們應該以為那個嬰兒早就死了。」 「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我也相信他們不可能知道范閑就是小姐的兒子。」 院長微笑著:「陛下一向要求貴族、文官和我們之間保持距離,而當年派你去澹州,雖然很隱蔽,但終究還是有可能被對方發現。想來不論是太后還是宰相,都很好奇我們院子與司南伯爵的關係,那些藏在暗中的力量,借著二太太的手,試探一下我們和范大人對於這件事情的反應,也是應有之義,所以我們不要反應過度,知道嗎?」 費介忽然有了懷疑,關於澹州刺殺事件的發生,說不定是因為院長大人曾經故意漏出一些風聲。 *** 老人推著輪椅來到窗邊,掀起黑布的一角,往窗外望去,淡淡說道:「另外,關於箱子的事情,不論五竹有沒有說實話,但只要不落在北邊的敵人手裡就好。」 「可惜我們不知道那個箱子究竟是多大,是什麼模樣。」費介來到他的身邊,順著老人的眼光往窗外望去。 「我下地獄之後,你早點兒來陪我打牌。」陳院長笑著說道。 費介知道院長大人的年紀遠沒有外貌那樣蒼老,笑道:「我可是好人,將來要上天的。」 一個黑色的影子像風一樣從密室的角落裡飄了過來,將黑布拉下,阻止過於強烈的陽光照在老人的身上。這個人的動作沒有一絲聲音,正是許多年前在京外一劍斬殺持杖法師的那位高手。 費介指著那個黑色風影說道:「估計他會來陪你下棋。」 *** 窗外是一片陽光明媚,遠處皇宮幾大殿上的琉璃瓦正閃著湛湛金光。 窗前道路上的行人們經過監察院門口時,都下意識地繞路到街對面行走,似乎害怕沾染到這裡的陰暗氣息。 監察院的門口有一塊石質材料砌成的寬碑,碑上寫著幾句話,真金塗繪於其上:「我希望慶國的人民都能成為不羈之民。受到他人虐待時有不屈服之心,受到災惡侵襲時有不受挫折之心;若有不正之事時,不恐懼修正之心;不向豺虎獻媚……」 落款是三個字:葉輕眉。 沒有人知道葉輕眉是誰,但是京都所有居民都知道,當監察院建立的時候,這塊石牌就立在了這裡,永遠金光閃閃,一片光明,和遠處皇宮裡的金黃色宮簷遙相呼應……似乎隱藏了那兩座建築裡所有的黑暗。 §第二十七章 紅袖添香夜抄書 在經歷了一次暗潮湧動之後,澹州港迅疾回復了平靜,被燒死的送菜老哈與他樓內另一具屍首是什麼關係,已經沒有人再注意。至於火災的起因,官府更是沒有給出任何說法,而愚民百姓們也沒有人對這個原因發生任何興趣。 澹州港的治安一向很好,在嚴密的司民保甲制度控制下,那些在慶國北部流竄的罪犯和冒險者,沒有辦法在這裡獲取任何利益。加上皇帝陛下因為貿易重心向南轉移的原因,免除了澹州附近相鄰七個郡縣的稅收,雖然不能讓民眾馬上變得富庶起來,但至少能夠至少保證家家有些餘糧,再也不會出現三十年前那場因為饑荒而導致的流民暴亂。 而且澹州城雖然靠著大海,卻沒有沾染太多大海陰晴不定的暴烈稟性,城中居民們都很溫和,所以當面對著城中最為尊貴的門第——伯爵別府時,總是會表現出適當的尊敬和小心。就算人人心知肚明范閑只是個私生子,但仍然是范少爺范少爺的喊著,努力壓抑住內心或許一直都有的些許鄙夷。 這便是范閑的痛苦所在。 這一世除了在那位命薄的周管家面前稍稍表現了一下自己做紈絝子弟的天賦外,他再也沒有機會去扮演這種角色。走在澹州港的大街上,有的人對他很親切,有的人對他很尊敬,就是沒有人來惹他。 體內的真氣慢慢蘊積著,將他的經絡打煉的異常堅實,而那些大部分流失到後腰雪山處的真氣,卻是一片寧靜,不知道窩在那裡有什麼用處。 這一世范閑始終在扮演一個穩重、識體的少年,只是這樣的日子長了,總覺得有些憋的慌。而且明明知道自己的水準可以殺死一名刺客後,他更是期盼著能有行個俠,仗個義,救個美女之類的事情發生。 但澹州港太平,太太平。 *** 書房裡點著寧神的焚香,淡淡的香味沁人心脾,感覺十分舒服。范閑手上拿著一枝秀氣的毛筆,在剪裁成約摸四個手掌大小的宣紙上,認真地寫著字。如今文場之上分今文派、古文派,在用筆上也有用鵝毛筆與用毛筆這兩種,如果從便捷的角度看,用鵝毛筆或許好些,所以現在京都的各部衙門一般用的都是這種,包括費介在澹州教書時,也是如此。 但鵝毛筆削筆尖的工藝,卻是需要真正手藝精良的老師傅,用久了筆尖容易變形,所以要真正推廣並不容易。 范閑更喜歡毛筆一些,一來是覺得既然這個世界裡湊巧用的還是方塊字,那麼用毛筆寫出來的字,當然要更加美麗。他決定要把書法好好練一練,免得將來太丟人。 另一方面,他認為像自己眼下正在「寫」的這個故事,是一定要用毛筆,加上極娟麗的小楷來慢慢抄,才能表示出那份尊重。 貼身丫環思思用纖細的兩根手指握著墨塊,緩慢而柔勻地在硯裡順時針磨著,眼光落到少爺面前的紙上,只見上面寫著: 「……只見智能獨在房中洗茶碗,秦鐘跑來便摟著親嘴。智能急的跺腳說:這算什麼!再這麼我就叫喚。秦鐘求道:好人,我已急死了,你今兒再不依,我就死在這裡。智能道:你想怎樣?除非等我出了這牢坑,離了這些人,才依你。秦鐘道:這也容易,只是遠水救不得近渴……」 思思瞄到這上面寫的不堪內容,不由雙頰一紅,啐道:「這智能怎麼這麼無恥?」 范閑聽到耳畔丫環嗔怨聲音,好奇地抬起頭來,笑眯眯問道:「姐姐為什麼說智能無恥?」他在房中或是別人不曾注意的地方,總是喚幾個大丫環姐姐,這個習慣從冬兒開始就延續了下來,丫環們拗不過他,老太太又不管,所以只好由著他去,這麼些年聽下來早就習慣了,並不以為異。 思思臉上紅暈散開,像朝雲一般,很是漂亮,囈囈解釋道:「那尼姑……說話行事也太孟浪輕浮……只是少爺,尼姑是什麼?饅頭庵又是什麼地方?」 范閑噗哧一笑,心想呆會兒寫到秦鐘與智能兒苟合之事,你只怕才會覺得是真孟浪。但聽到思思問尼姑是什麼,他才想起來,這個世界上沒有佛教,自然就沒有和尚,也就沒女和尚了。 他用空著的手撓撓頭,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半天後憋出一句話來:「尼姑就像苦行僧侶,饅頭庵就類似於神廟這樣的地方。」 思思聽到他的解釋,嚇了一跳:「少爺可不敢胡寫,神廟在天之飄渺處,一向悲憫世人,又不幹世事,怎麼會是那種肮髒地方。」 范閑也不與她解釋,笑著說道:「知道啦,我寫的時候小心些就是。」 又寫了幾句,他想到了些什麼,便讓思思出去,免得丫環看見後面的少兒不宜內容,會向老太太稟報。小時候他經常講換故事嚇冬兒,冬兒還一直以為是那位西席先生教的,後來還真的去老太太那裡告狀,害得范閑默了好幾天的書。 思思細心叮囑了幾句,放下手中的墨便推門而出,臨出門前那一扭的風姿,著實讓范閑心頭微微一熱。 范閑執筆沉思,心想這抄紅樓夢果然要比剽竊前賢詩詞要來的複雜許多,自己一年前開始動筆,到如今也只默寫到十五回,幸虧如今這腦子清楚的古怪,前世的記憶竟是分毫不差,反而更加清晰,虧得如此,才能記住曹雪芹那些美則美矣、實則難記的判詞夢譫。 只是書裡面的人物背景,與這個世界總是有些許差別,不知道將來被別人看到後,會不會理解得了,所以有些要緊處還是需要慢慢改去。但范閑對於筆下這紅樓夢還是極有信心的,一頭牛,牽到北京還是牛——紅樓夢?放到這個世界上依然是紅樓夢,依然是大牛。 §第二十八章 書賊 他實在是很羡慕前世讀書時,曾經幻想過的紅袖添香夜讀書的場景,所以先前將思思硬拉著,陪他寫了半天,嗅著室內焚香,女兒家身上體香,筆尖柔毫與紙面輕觸滑潤,享受著那種異常安寧的美妙感。 但想到自己寫書的事情如果傳出去了,只怕會給自己帶來許多沒必要的麻煩,所以他決定以後還是自己一個人悄悄地寫。 范閑總覺得自己必須要提前為將來的京都生活做好準備,從物質上,以及精神上。而像紅樓夢這種長篇美文,是斷斷然不可能像抄襲詩詞一般,臨時在某個酒宴之上脫口而出,所以必須要事先就準備好。 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自己將來的人生,肯定與慶國的中心,那個遙遠的京都脫不了干係,也許是那個當朝廷高官的親生父親,也許是那個印象中的黃毛丫頭,也許是自己沒有見過一面,卻總是莫名好奇的母親。 他想了想,複又落筆寫完這回裡寶玉與秦鐘兒那些不可與人言之事,待墨蹟幹後,放入信封之中,準備寄給遠在京都的范若若。 在澹州港的府邸內,范閑沒有留存稿,前面的都是寫一篇,便往京都寄一篇。因為他實在是很難抑止自己心中那種想將前世的美好經驗,與這個世界上的人分享的欲望,就像某個人擁有了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而且從來沒有人看見過的玉石,自己藏在床下許多年,心裡一定會癢的要死,總是恨不得讓全天下人——不,應該是至少有一個人,知道這玉石奪人心魄的美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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