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魔法 > 摩合羅傳 | 上頁 下頁 |
三〇五 |
|
阻止這個儀式,他未免覺得好笑,不過是一個少年,憑什麼想要阻止大人要做的事情?「你是天童,我也是天童。天童到底是什麼?」 那少年沉吟道:「其實就是對神的獻祭,每年的天童都是祭品,為了平息神的怒氣。據說進獻了天童以後,神才會保佑一年平安詳泰。」 阿闍世知道這些國度的人們對於神存在著病態的狂熱,這世上的一切,都是由神統治的,由神賜與的,任何人如果對神不敬,就必須被處死。他心裡不免對這男孩產生了一絲敬意:「你明知是獻給神的供品,還敢來阻止他們?」 男孩似乎微笑了一下:「我只是想告訴他們,這樣的行為是不對的。神絕不是他們想像中的如此嗜血,如果妄想以鮮血平息神的怒氣,這個神早便已經離棄了他們。」 阿闍世皺起了眉,他並不曾認真地考慮過類似的問題,他也不覺得有必要去考慮這些。這種事情通常是那些終日無所是事的祭祀們最關心的,他們因思慮過而早變禿的腦袋之中,除了神邸與種姓之外,便一無所知。 他不想過多地思考這個問題,因為他擔心自己也會象那些祭祀一樣因之而沒了頭髮。他道:「我叫阿闍世,你叫什麼名字?」 那男孩回答:「我叫提婆達多。」 提婆達多,他默默地記憶著這個名字,不為別的,就算是患難與共,他們兩人一起死去時,他不至於連同伴的名字都不記得。 自那時起,這名字便被他深深地刻入腦海之中,一直記憶了一生。 有人從窄小的窗戶送進來一些食物,提婆達多將食物分成兩半,一半遞給阿闍世,另一半則仔細地收在懷中。 阿闍世一邊吃著食物一邊好奇地看著提婆達多,「你不吃東西嗎?你不餓嗎?」 提婆達多微微笑了笑,「先留下來,也許以後用得著。」 阿闍世好笑地搖了搖頭,他是從不知道食物的珍貴的,就算是做了兩個月的小乞丐也一樣不覺得食物有任何珍貴之處。 他想提婆達多一定是個窮人吧!只有窮人才這樣小氣的。 次日,兩人被送往舉行天童儀式的山谷,尊貴的白象成為他們的坐騎。雖然這於他並沒有什麼特別受寵若驚的,但他卻看見眾人俯僕於地的身影。 他高高在上的俯視著人們,看見人們臉上千篇一律的虔誠與狂熱的神情。有一瞬間,他忽然明白作為一個君王的快樂與孤獨,他便也因之明白為何他的兄弟之間關係冷漠,每個人都略帶戒備地疏遠著別人。因為每個人的心底都有欲望,有朝一日,當他的父親死去之時,能夠成為太子,從而君臨這個國度。 他在白象背上站起身,雙手伸平,身子如同秋風中的最後一片樹葉一般搖擺不定。人群發出波浪一樣的歎息聲,今年的天童與眾不同,難道他不怕從象背上摔下來嗎? 歎息聲使他格格地笑了起來,他回頭去看走在身後的提婆達多,他看見他沉靜的面容。陽光正正地照在他的身上,他穿著一襲一塵不沾的白衣。 他如此沉靜與鎮定自若,讓阿闍世對於自己的輕狂忽然產生慚愧之意。他頹然坐了下來,心中莫名地覺得怨恨。這個與他年紀相仿的少年,使周圍的人產生奇異的壓力。他是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的,一向以來,周遭的一切都是如此令人漠視,沒有什麼可以引起他太多的注意,也沒有什麼人可以讓他重視。他只是那樣隨遇而安地活著,即忽略別人,也忽略自己。但這一刻,他卻發現,他無法忽略這個叫提婆達多的少年。 他只是不動聲色地存在,但即便是沉默,他似也如同北方天空最亮的星辰一樣耀眼。 這覺悟使他沮喪萬分,深心中的他,其實是驕傲無比的,而提婆達多卻在不停地挑戰著他的驕傲。 第十七章 提婆達多的悲哀 第三節 關於天童儀式的詳細細節,並非是什麼秘密。雖然參加過這個儀式的孩子都死去了,但執行儀式的大人們卻都活著。 兩人進入山谷之後,就被人從白象上抱了下來。所謂抱了下來,更像是強行抓下來。 阿闍世看見許多精壯的男子手持著棍棒向兩人逼近,他終於有些驚惶起來。「他們要幹什麼?」 提婆達多仍然鎮定如故,「這是天童儀式的開始,他們會用棍棒敲打我們,直到手中的棍棒都折斷為止。」 阿闍世呆了呆,在過去的兩個月中他雖然經常與小乞丐打架,但雙方都是赤手空拳。他自生下來到現在,他尊貴的身體都不曾真地被誰打過。「會被打死嗎?」 提婆達多搖頭:「你放心,我不會讓你死。」 阿闍世卻有些疑惑,提婆達多不過是一個少年罷了,他又怎麼能保證他不會死?他很快就知道提婆達多用了什麼方法,當男人們開始用棍棒敲打他們之時,提婆達多整個身體都覆蓋在他的身上。有一瞬間,他清楚地聞到提婆達多身上散發出的淡淡的曼陀羅花的香氣。他便有些恍惚起來,他以為只有女孩子才是愛花的,原來男孩子也可以這樣芳香。 雖然提婆達多儘量掩護著他,但他暴露在外面的手腳卻仍然偶然被擊打,他立刻感覺到鑽心的痛楚,這使他忍不住大聲慘叫起來。這與小乞丐們的擊打是完全不同的,他想他的骨頭要斷了。 他終於想到覆蓋在他身體上面的提婆達多,他不曾聽到他的慘叫,難道他已經死去了嗎?他艱難地轉過頭,卻看見提婆達多仍然明亮的雙眼。他沒有死,他的心便忽然安定了下來。 只要他不死,就會保護他吧! 他忍不住問他:「你痛嗎?」 提婆達多張開嘴,想要說話,他卻看見他的口中正在流出的鮮血。他才真正地嚇壞了,他吐血了,他要死了嗎? 但提婆達多卻仍然堅定地回答:「我不會死,我一定會帶你出去。」 他覺得他的聲音聽起來就像是空氣中的一縷遊絲,似乎一陣風就可以吹散。但奇怪的是,他就是相信他能辦得到。如果他說要帶他出去,就一定可以帶他出去。 終於「哢」了一聲響,有人手中的棍棒折斷了。提婆達多虛弱地微笑,「很快就會過去了。」 阿闍世卻有想流淚的衝動,在這個時候還在笑,他是無比地堅強嗎?但奇怪的是,他有一種感覺,或者提婆達多與他一樣,只是漫不經心罷了。他想他們兩個是同一類的人吧!提婆達多只是比他更甚。 當所有的男人手中的棍棒都折斷時,提婆達多身上的白衣已經變成了紅色。阿闍世不知這個過程持續了多久,他想,怪不得不曾有天童活下來,在這樣的擊打之下,沒有人能夠活下來。 但他卻活了下來,而他身上的那個血人也還活著。 儀式並沒有結束,男人們將兩個少年拋入山谷之中,便轉身離去了。 這個山谷位於雪山之中,雖然還是夏季,穀中卻已經飄下雪花。 阿闍世絕望地看著天空,他想他是要死了吧!他推了推身邊的提婆達多,摸到滿手的血跡,他想提婆達多已經死了吧! 但就在他這樣想著的時候,提婆達多卻輕輕地動了一下。他吃驚地看著提婆達多慢慢地坐起身,他身上的血將剛剛落下的雪花都染紅了。 提婆達多指著前面的雪山,「翻過那座雪山,就可以到達天臂城,我們就安全了。」 雪山?! 阿闍世看著前方的雪山,那山並不算特別地高,與大雪山相比,不過是一座普通的雪山罷了。這樣的山,住在雪山上的牧民是可以翻過去的。但住在城中的人們,卻已經望而卻步,何況他們兩人不過是兩個十五歲的少年罷了。 他擔憂地看著提婆達多變成紅色的衣襟,「真要翻過那座雪山嗎?」 提婆達多堅定地點了點頭:「那些人守在山谷外面,如果我們從這裡出去,他們還會把我們趕回來,所以只有翻過雪山才是唯一的出路。」 好吧!那麼就翻過雪山吧!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