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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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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我不能與他長相廝守,但只要他還存在於這個世界上,我就不想讓這個世界毀滅。 瓔珞用力點了點頭,「好!我立刻回無欲城,我答應你,無論為了什麼原因,我都不會讓這個世界毀滅。」 她離去之時並沒有看坐在地上的陽平,陽平手中的夜明珠也同樣化為畿粉,她怔怔地看著手中的珍珠粉,慢慢地將粉末抹在臉上。用了如此多的代價,只是為了這粉碎的珍珠嗎? 她抬頭望向地穴之外,星光滿天,在這樣的星夜之下,她曾經度過的快樂或者不快樂的歲月,如今都已經悄然逝去,不再留下任何痕跡。 或者她現在已經一無所有,但她還是會努力地活下去,無論對或是錯,生命的盡頭或者是輕煙一縷。她都要堅強地活下去,而且要活得比任何人都要好! 第十七章 提婆達多的悲哀 第一節 阿闍世從未想過他會再見到提婆達多。 那一日午後,在摩竭陀國的花園中,所有的曼陀羅花都次第地開放。他看見一身白衣翩然的提婆達多,兩人相顧無言。 半晌,阿闍世才低低地道:「是你!」 午後的天空格外湛藍,白雲寂寞飄緲如同生命。 已經七年過去了。 第十七章 提婆達多的悲哀 第二節 阿闍世初次見到提婆達多,是在摩竭陀國邊境的山谷之中。 那一年,他十五歲,剛剛逃離位於王舍城的王宮,獨自在各國之間遊蕩。 他出行的時間並不長,不過經過兩次月圓罷了。但即便是如此,他身上穿著的絲綢衣服卻早已經破爛不堪,一條一條地掛著,有風吹過來時,連身體都無法遮蓋。由於長時間沒有洗澡,他身上的臭氣越來越濃烈,但他自己的鼻子對於這種臭氣早已經習慣,據說鼻子是身體上最容易麻木的感官。他並不能確實地聞到自己身上的氣味,但從旁人皺著眉的神情上,他卻可以猜到一二。 這是一個崇尚潔淨的民族,據說梵天就是在潔淨中誕生的。 他對於自己是否能夠潔淨卻並不介意,這世上能夠讓他介意的事情很少。 他流連於街頭的小乞丐之間,為了爭奪食物而大打出手,他打架並不是特別在行,通常是被人打得鼻青臉腫,只有很少的時候才會大獲全勝。 他卻樂此不疲,經常的失敗使偶爾的勝利變得彌足可貴,也使他對自己有了一絲絲感覺。事實上,過去的十五年之中,他的生命仿佛是處於一種膠著的狀態,好似掉落入極黏稠的瀝青之中,一舉手一抬足都被什麼東西遷絆著,讓他極是不爽快,想要大聲呼喊,喉嚨中似也梗滿瀝青,想要跳躍而出,卻發現天空也似是瀝青所鑄。 他並非是一個跳脫的少年,也絕不算是憂鬱的少年。他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少年,或者有一些不普通之處,就是他是摩竭陀國的王子。 但這在他的眼中也並沒有什麼特別與眾不同的,因為在王宮之中,至於還有十四個人與他的身份相同,另外還有九個女孩是他父親的女兒。這些孩子中最大的已經二十歲,最小的才五歲而已。他連年紀都是平平無奇的,即非最長也非最幼。或者就是這種平平無奇使他充滿了厭倦,而束手束腳般的感覺,又使他逐漸麻木,似正在變成木頭人。 離開王宮的那一天,他本是在宮中閒逛,然後他看見正要離宮取水的水車停在那裡無人問津。他異想天開地鑽入水車內的大桶,心裡並不確知他為何要這樣做。 水車將他帶出宮外,他趁車夫不注意,從大桶裡溜了出來,然後他便看見了王宮外面的天空。 但這並不讓他感覺到有任何額外的自由,或者王宮內外的天空都是一樣的。 天還是同樣的藍天,雲還是同樣的白雲,但人卻多了起來。人們並不知道他是本國的王子,沒有人留意過他。每個人都忙忙碌碌,疲於奔命。 仍然是一樣的,是否到哪裡都是一樣的? 他孑然一身,悲哀地想著,這一生也許都不會有人特別留意他吧?他也並不曾想到回宮,就這樣流浪著,也許深心裡在考驗著父親,要到什麼時候才會發現有一個兒子走失。他料到他很難發現這件事情,或者一生都不會發現。 他還年幼,不知寂寞的人會生出許多事端,無非是想要引起別人的注意,憐愛也罷,厭惡也罷,無論是哪種情緒,只要能夠注意到他,不要將他視做無物。 世界上活著的人們,永遠都只關心著自己,或者更多的時候是什麼也不曾關心,只是麻木地存活著罷了。 在流浪到摩竭陀國的邊境時,他聽聞此地正在舉行天童儀式。街上的小乞丐在儀式到來之前都已經逃去無蹤,這便使他獨行的身影顯得離奇地突兀。 他並不知道迫在眉睫的危險,就算是知道也故做不知吧! 他很快被當地的族長請回家中,將他洗漱乾淨,又給他換上了在當地人看起來已經奢華地出奇的衣服,並請他吃了連族長都捨不得吃的美食。吃飽喝足後,族長才故做漫不經心地提到天童儀式,並說明他已經成為當年的天童。 他並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使他忽然變成了天童,但他想這個儀式既然要找一個陌生的小乞丐來完成,只怕是要命的。不過他不在乎,要命就要命吧!就算他死在這個地方,他的父王都還懵懂不知吧! 七年後,驀然回首,阿闍世能看見一個孤獨的少年的身影,青年時代的他終於可以明白少年阿闍世的心理,對於關愛過於急切的渴望,使他成為一個行跡乖僻的孩子。對於死亡,少年阿闍世懷著一種任性的衝動,結束這世上相對孤寂的一切,而進入絕對的孤寂之中。死亡不過是對於自己所不想要的生命的終結。 族長謙卑地微笑著,眼中卻閃爍著老奸巨滑的目光。他忽然想捉弄他,雖然他不怕死,卻也不想他那麼輕易地如願。他跳起來撒破身上的錦衣,大聲呼喊:「我不參加天童儀式」,向著門外沖去。 族長卻早便料到他可能會逃走,立刻使盡全身的力氣緊緊地抱住他,如同溺水之人抱著一根救命稻草。「你吃了我的食物,又穿了我的新衣,怎麼還能走?除非你能將這些食物和錦衣還給我。」他以為他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小乞丐,又怎會知道被自己捉住的這個少年人居然會是本國的王子。 阿闍世眨了眨眼睛,卻不點破,臉上露出詭異的笑容,若有朝一日,他的父親終於知道他死在這裡,只怕會傾兵消滅整個族。但他亦知道父親這樣做並非是出於對他的關愛,不過是對於自己權威的一種維護罷了。他的兒子,如同他一樣高高在上,身具婆羅門種的高貴血統,怎可以任由一些低下的平民處置? 族長為了防止他再逃走,將他送入了族中的牢房。所謂的牢房不過是族長家的地窟罷了。他被推入地窟之中,門從外面緊緊地鎖了起來。 他漫不在乎地聳聳肩,關在地窟中也罷,被族長視為上賓也罷,對於他來說,都是一樣的。或者,生命無論起伏貴賤也是一樣的。 他便忽然有些哀傷起來,人,到底為什麼而存活呢? 「你是誰?」黑暗之中忽然響起一個聲音。 他嚇了一跳,轉頭去看,便看見一雙極明亮的眼睛。他呆了呆,原來地窟裡還有其他的人。 他摸索著走過去,險些被絆了一跤,有一隻手及時的伸了過來,扶住他。眼睛的主人似乎在微笑:「小心!」 他卻甩脫了他的手,並不喜歡接受別人的幫助,他感覺到那是一個和他年紀相仿的少年。 他便反問他:「你又是誰?也是天童嗎?」 眼睛的主人回答:「是的,我想他們會把我送進山谷。」 他便忽然有些開心起來,原來不只他一個天童。「你也是乞丐嗎?」 那少年遲疑了一下,「我不是乞丐,我是專程趕在天童儀式以前來到這裡,想要阻止他們進行這個儀式。但他們卻把我抓了起來,並且要我做今年的天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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