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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三


  父親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她還天真地以為父親會象誇獎哥哥一樣誇獎她。她不僅沒有得到隻言片語,更令她不曾料到的是,只是因為她的多嘴,她與母親在不久之後,就被趕出了羅刹故地。

  從此以後,她便開始和母親過著四處流浪的生活。

  羅刹族的奴僕不會使用靈力,因為他們都是一些低賤的生物,活著的作用,不過是為了侍候主人。其實他們也未必是全無靈力的,卻苦於全不會使用。

  她清楚地感覺到母親的怨恨,她想母親並不是真地愛她。她不過是母親與父親偷歡之後,不小心留下的產物。

  因為她的原因,母親被趕出了羅刹故地,不得不於人間顛沛流離。雖然母親在羅刹族的生活,也未必那麼好過,但至少在夜晚的時候,有一個固定的棲身之所,颳風下雨的天氣,不必流落街頭。

  只是因為她的無心之語,她們就連那樣一個簡單的住處都失去了。

  從此後,母親會在心情好或者心情壞的時候打她一個巴掌,她的兩邊臉頰一直是紅腫的。母親也從不叫她的名字,如同所有痛恨她的人一樣叫她小賤種。

  她默默地承受著,雖然年幼,她卻也知道,她做錯了。只是因為她一點點小小的貪念,想要得到父親關愛的目光和一句稱讚,只是為了一點點貪念,她們卻失去了一切。

  母親開始與不同的男人過夜,有時是在客店中,有時只是在野地裡。雖然已經是一個孩子的母親,卻仍然保留著羅刹女子的美麗,勾引世間的男人,在她並不是難事。

  她總是蹲在客店的門外,看著天空的星星,想像著,也許有一天,等她長大一點的時候,她可以有錢買一間房子。她不會讓母親進來,也不會讓父親進來,只有她一個人住。

  這樣想的時候,她就會覺得很快樂,只有她一個人可以進入的房子,房子的中間,一定要有一個火爐,那樣,就算是最冷的冬夜,她也不會覺得寒冷。

  下雨的天氣,她就不敢再蹲坐著,只能站在簷下,因為雨水會弄濕她的衣服。最可怕的是下雪的日子,她的手和腳都是露在外面的,只要一下雪,腳就先失去知覺,然後手也是一樣。手和腳很快就會長出紅腫的硬塊,這些硬塊在冬天的時候很疼,春天的時候就很癢,癢到抓得鮮血淋漓,還覺得不過癮。

  十歲的時候,母親終於死了。

  她一點也不覺得悲傷。

  母親死得那麼早,可能是因為她與太多的男人歡愛,而生了不可知的疾病。母親死得很淒涼,因為疾病的原因,她的臉上身上都長滿了膿泡,那些泡裡流出白色的溲水。因而在她死前的那些日子,她們已經住不起客棧,只能住在城外的破廟之中。

  她看見母親慘白而流膿的臉時,她只覺得松了一口氣,從此以後再也沒有人打她耳光,再也沒有人無休止地抱怨。她想,也許她真是無情的。

  她收集了許多樹枝,將母親發臭的身體焚毀,連骨灰也不想收束。

  然後她便獨自走到市集中,與一群小乞兒坐在一起。

  乞兒們注視著來往的人們,希望得到好心人的施捨,經常為了一塊幹餅而大打出手。

  她只是迷茫地坐在他們中間,即不想到自己的過去,也不想到自己的未來。生命是如此痛苦,若是能夠立刻死去,也許才是一種福氣。

  直到有一天,一件淡藍色的長袍下擺停在了她的面前。她聞到淡淡的香氣。

  她不由地抬起頭,在此之前,她的周身如同任何一個乞兒一樣肮髒而惡臭,她從未聞到過這樣美麗的香氣。

  她看見一個神仙一樣的男人。

  那個男人站在她的面前,伸出手,手裡握著一隻粳米餅。

  她一把搶過那只餅,忙不迭地塞入口中。因為吃得太急,她幾乎被活活地噎死。那男人安靜地站著,等她吃完了那只餅。

  那只伸出的手一直在她的面前,雖然手上沒有餅,但那只手卻似在召喚著她。

  她不由自主地握住那只手。她肮髒的小手被那男人潔白的手握著時,她第一次有了窘迫的感覺,原來肮髒是如此不可原諒,但若是沒有潔淨的人,世人又怎麼會明白肮髒的定義?

  男人說:「我叫尋香。你跟著我,以後就是我的妹妹了。」

  尋香!

  她常想,天神在她十歲的那一年第一次睜開眼睛,因為他們給她派來一個神仙中人的哥哥。從此她的生命不再相同,她開始明白什麼是欲望,什麼是命運。

  她也開始明白,自己的命運原來可以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只要是自己想要的,就可以用盡一切手段去得到。

  世上的事情本沒有對錯,是由強者來判定它們的對與錯。

  她也不想再做被命運愚弄的弱者,她想成為命運的主人。

  第十卷 乾闥婆城 第八節

  顏清緊緊地抱住流火,吻上他的嘴唇。如果命運有錯,對幸福的奢求不會有錯。如果愛情有錯,心底傷痛的感覺不會有錯。在這一刻,她第一次原諒了母親,第一次原諒了自己卑微的生命,過去的不必追究,未來的也不必多想,就讓生命如同風一樣自由自在。

  便在此時,石屋的門忽然被推開了。

  一大群人站在石屋的門前,驚訝地看著擁抱著的兩人。

  顏清一下子僵住了,她到底是一個女孩子,赤身裸體地與一個男人擁抱接吻,居然暴露在那麼多人面前。

  她臉一紅,披上衣服,奪路而逃,向著石屋外奔去。

  流火若無其事的站起身,面前是無雙等一群人,他平平淡淡地看了他們一眼,似乎每個人都等著他給個交待,不過他卻不覺得有什麼交待的必要。

  然而當他的目光落在拓跋紹的身上時,眼神卻是一黯。他與無雙親眼看著他死去,現在他卻又出現在他們的面前。

  他不由地望向無雙,眼中露出一絲詢問之色。

  然而無雙卻故意裝作沒看懂,一雙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他。他被無雙的眼睛這樣盯著看,自己忽然覺得有些無所遁形,似乎剛才真地做了什麼錯事。

  他挫敗地長歎,終於低聲說:「我們什麼也沒做。」

  說出這句話,自己都覺得很窘迫,就算做過什麼,也不必對任何人交待吧?

  眾人一起松了口氣,也不知流火與顏清的關係又關他們什麼事。

  拓跋紹笑嘻嘻地道:「顏清是主人的妹妹,主人是最疼她的,我看你還是不要癡心妄想了。」

  主人?拓跋紹這樣的人居然也會叫別人主人?

  他有些疑惑,這人明明就應該是拓跋紹,雖然不見輝光,但氣息卻完全相同。他的鼻子從來不會聞錯,世上的人們可以長得一樣,但氣味卻是不同的。

  拓跋紹笑道:「主人使我復活了,這世間的事,只要主人想做,就沒有什麼辦不到的。連死去的人,也可以復活。」

  死人也能復活嗎?半神沒有這種本事,人的生命在輪回中交錯,有一生輒會有一死,死去的人,生命便已經消失了,會有新的生命出現。生命的種子靈魂已經遠去,迷失在蒼茫的世間。除非是能夠找到死去的人丟失的靈魂,將靈魂重新放入死人的身體。

  不過絕大多數的人,在死去的時候,元神也已經散去了。就算能夠找到靈魂,放回到身體中,活回來的人,也不過是行屍走肉,失去了一切知覺。

  「你覺得不可思議嗎?主人就有這樣的能力,這是你們這種低等的半神望塵莫及的。」

  流火不由冷笑,「你活著的時候,雖然討厭,但至少還算是一個男人。現在死而復活後,卻已經不再是人,不過是乾闥婆王的一條狗罷了。」

  拓跋紹怒道:「你說什麼?」

  流火冷笑道:「我說你不要在我面前一口一個主人。半神是沒有主人的,只有狗才有主人。」

  拓跋紹道:「你居然如此狂妄自大,不將主人放在眼中。」

  流火笑道:「世上的萬事萬物都可以放在眼中,只有阿諛奉承之輩最令人厭惡。」

  拓跋紹大怒,喝道:「你對主人不敬,我要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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