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玄幻奇俠 > 流水迢迢 | 上頁 下頁 |
二八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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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琰落馬之時,崔亮本能下呼一聲,踏前兩步,即刻反應過來,退回柱後。等所有人馬隨著漫天哭聲遠去,仍未見衛昭身影,崔亮一聲長歎,心情沉重,卻又沒有勇氣去老柳巷。正在簷下發呆,一個身影悄然走近,壓低聲音道:「軍師,王爺讓您即刻回西園。」 裴夫人早得報信,待童敏將渾身是血的裴琰背進蝶園,將他放到榻上,雙手運力,撕開他的王袍。 裴琰睜開眼睛,笑道:「母親手輕些,孩兒今天可吃苦。」 裴夫人熟練地替他上藥包紮,低聲道:「真死了?」 「死了。」 裴夫人輕歎一聲,低低道:「那就好。」又道:「你叔父的人馬還在城外潛伏著,我也都安排好,他們不敢動你的。」 裴琰望向窗外淡藍的天空,那團烈焰,仿佛仍在眼前騰躍,耳邊仍可依稀聽見那句——-「少君,咱們來世,再做朋友吧——」 他忍不住歎了口氣,有些沮喪:「只可惜上了皇上的當,太子沒能除去,眼下他才是名正言順的皇位繼承人。」 裴夫人取過一邊的乾淨衣袍,幫他換上,道:「是陶行德告的密。靜王暗中離開王府後,陶行德並未帶人包圍靜王府。只有光明司的人在府外守著。」 裴琰冷哼道:「看來,他的主要目的還是要借莊王作亂除掉我,算孩兒命大,逃過一劫。」他面色一黯,道:「只是可惜了三郎,他還以為太子也死了,拼死救了孩兒一命,還替孩兒洗清了嫌疑,可現如今——」 裴夫人在他身邊坐下道:「你做得不錯,當時也沒別的選擇。只是接下來該怎麼辦,你想好沒有?」 裴琰笑了笑,放鬆身軀躺下,道:「董方和薑遙既不敢當場拿下我,現在也不會拿我怎麼樣。」 「這倒是。他們也拿不准咱們暗中有何佈置,又無法安你個罪名。」 「皇上雖死,但他玩的這一手讓咱們和太子打了個平手,現在大家只好繼續按兵不動,心照不宣。」 裴夫人沉吟道:「那靜王那裡——」 「不怕,咱們也沒有什麼把柄在他手裡,就讓他繼續做他的閒散王爺,哪一日時機成熟,再把他拎出來用一用。」 裴夫人卻想到另層,道:「可眼下皇上已奪了你的實權,太子上臺,董方這些人必不會讓你重掌大權,如何奪回來呢?」 裴琰也覺有些棘手,想了片刻,站起道:「既然母親都安排好了,我這便入宮,與咱們未來的新君會一會兒。」 他換上新的王袍,裴夫人又取過素服替他罩上,忽然眼波一閃,道:「你等等。」 她轉身從高腳大櫃中取出一張紅色的帖子,遞給裴琰。裴琰接過一看,面色微變,脫口道:「不行。」 裴夫人微笑道:「你年紀也不小,該娶正室了。」 見裴琰不言,端起茶盞慢慢喝口,悠然道:「再說,現在還有比董二小姐更合適的人選嗎?董學士是聰明人,太子全靠他扶持,他大女婿是即將登基的新皇,二女婿是掌握半壁江山的忠孝王,將來不管哪一方勝出,他都巍然不倒。你說,這個老狐狸,會不願意做這筆買賣?太子雖懦弱,也不糊塗,只怕他也不願被董方和肅海侯等人一手把持朝政,借聯姻還你權力,維持各方勢力均衡,不讓某一方獨大,他自然也會願意。」 裴琰還是沉默,裴夫人只得再勸道:「我已打聽清楚,董二小姐貞靜嫻淑,性情溫婉,堪為正配。將來若真有那麼一日,母儀天下,也能收清流一派的心。」 裴琰轉過臉,望著案上玉瓶中插著的數枝梅花,那嬌妍的紅,灼痛他的眼睛,他定定看著,仍是無法開口。 裴夫人看看他的臉色,道:「你是不是有了心儀的女子?」 裴琰微微一驚,忙轉過頭道:「沒有。」 「有也無妨。」裴夫人一笑:「將來納為側妃便是,但你的正妃,只能是這位董涓小姐。」 裴琰靜立片刻,垂頭低聲道:「一切由母親作主。」 裴夫人欣慰地笑了笑,道:「既是如此,我就親去董府提親,等皇上遺骸回宮,你再入宮守靈、與太子詳談吧。」 裴琰由蝶園出來,覺肩頭和左腿上的刃傷疼痛難當,忍不住吸了口涼氣。童敏過來,稟道:「軍師回西園了。」 裴琰放下心,又想了想,道:「你加派人手,密切監視素煙,如果發現江姑娘,不管用什麼方法,把她接回來。」 「是。」 傷口愈發疼痛,全身就似要散架一般,而心,卻麻木到沒有知覺,裴琰茫然在相府內一瘸一拐地走著,在荷塘邊靜默,在西園門口徘徊。 崔亮正站在藤架下出神,聽到園外隱有咳嗽之聲,急忙出來,道:「王爺!」 裴琰在他的攙扶下走入西園,直接進了西廂房,在床上躺下。崔亮把完脈,道:「王爺這回可傷得不輕。」 裴琰苦笑一聲,道:「可惜沒把聖上救出來。」 崔亮眼神微閃,低頭道:「我給王爺開個方子,接下來得守靈七日,您若不調理好,大雪天的,怕落下病根。」 「多謝子明。」裴琰慢慢合上雙眸,半晌,幽然道:「子明,皇上死了,三郎,也死了——」 崔亮竭力控制握著毛筆的手不顫抖,歎息道:「我先前聽說了,衛大人走了這條大逆不道的路,唉,只希望不要牽連太多無辜的人。」 「是啊,但玉間府衛氏一族,怕是得面臨滅族之厄。」 崔亮寫著藥方,歎了口氣。 裴琰猛然坐起,直視崔亮:「子明,有人在暗中監視你。我怕太子的人知道你的師承來歷,你這段時間,千萬不要出王府。」 崔亮縱是萬分擔憂老柳巷中的江慈,也只得應道:「好。」 十一月二十五日,大雪。 淩晨,刮起了大風,風卷雪,雪裹風,鋪天蓋地,未到辰時便將整個京城籠罩在一片銀白之中。白茫茫的京城,仿佛穿上了素白的孝服,呼呼的風聲,也仿佛在嗚號致哀。 白色的雪,白色的靈幡,白色的幛幔,白色的祭旗,人們身上白色的孝衣,還有一張張略顯蒼白惶恐的面容,素淨的白,慘淡的白,天地間仿佛只有這一種顏色。 皇陵方城大火終於在淩晨的大雪中熄滅,守在這處的薑遠命人再不停潑水,待火場結了一層薄冰,親自帶人尋找成帝遺骨。 大風,吹得雪花卷舞,薑遠帶人忍著高溫和焦臭,終於進到火場,已找不到任何屍身,徒留一地焦黑的灰燼。 薑遠默立良久,歎了口氣,道:「燒得太厲害,只怕都化成灰了,回去覆命吧。」他正待轉身,卻眼神一閃,慢慢蹲了下來。 兩塊碎石間的空隙中,一支斷成兩截的碧玉發簪,靜靜地躺於塵埃之中―― 迴響在整個京城上空的哀樂淒涼入骨,將江慈從睡夢中驚醒,這才發覺天已大亮。 她穿好衣裳,披上狐裘出門,見滿院積雪,不由有些興奮。曾聽他說過姐姐喜歡帶他堆雪人,若是他回來,便可在這院中堆上兩個,不,三個雪人,兩個大的,一個小的。 有鴉雀自屋頂「撲愣」飛過,江慈抬頭,見屋頂也覆了一層厚厚的雪,笑了笑,正待轉身進屋,忽然停住了腳步。 別人家的屋頂,似乎與自家小院有所不同,她的心急速下沉:鐘聲、哀樂聲,還有人家屋頂上的白色靈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江慈雙頰一陣陣發涼,急忙換過男裝,再罩上斗篷,將臉塗黑些,隱於斗篷中,匆匆出了院門。 滿街的靈幡,漫天的哀樂,江慈一路走來,越發心驚,待走到內城大街,她茫然隨人群跪下,茫然看著數千禁衛軍護擁著十六騎大馬拉著的靈柩經過。那黑色的靈柩,如一道閃電,刺痛了她的眼睛。 身邊,有人在低聲交談。 「唉,聖上蒙難,華朝只怕要多事。」 「不怕,有忠孝王和董學士等人穩著,亂不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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