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玄幻奇俠 > 流水迢迢 | 上頁 下頁 |
| 二八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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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王目光卻在靈殿前值守的光明司衛面上一一掃過,見大部分是衛昭的親信,還有自己臨時讓衛昭偷偷安插進來的人,便放下心來。 皇帝站于牆垛處,望著遠處顯彰門外跪著的百官,又回頭看了看氣勢雄偉的靈殿,再歎口氣,道:「快巳時了吧。」 衛昭正待開口,「當!當!當——」皇陵西側鐘樓的大銅鐘被重重敲響,九九八十一下鐘響,宣佈靈殿祭禮正式開始。 鐘聲中,皇帝整了整被風吹亂的龍袍,叫道:「太子。」 太子似是怕見風,緊緊捂住紗帽,快步過來,裴琰也輕移腳步跟來,束手而立。 皇帝看看裴琰,又向太子道:「你去爐內香,朕要去聖祖靈前祭拜。」見太子瑟縮了一下,皇帝厲聲道:「瞧你這沒出息的樣子,什麼時候能像你兩個弟弟他樣。」 太子似是被嚇住,話都說不出來,顫抖著轉身,走向靈殿前的香爐。裴琰忙跟上,取過香爐邊的焚香,雙手奉給太子。 鐘聲中,皇帝深邃的目光掠過衛昭面容,再拂了拂龍袍,穩步向靈殿走去。 瑟瑟寒冬,晨霧厚重,將馬蹄坡嚴嚴實實地罩在其中,加上四周荒野盡是薄雪,靜謐中透著幾分詭密。高成不由有些心瘮,他回頭看了看身後的人馬,暗中咬牙,將心一橫,冷聲道:「全速前進。」 為不驚動錦石口京畿大營和肅海侯的人馬,河西軍並未騎戰馬,皆是輕裝薄甲,潛行一夜,才由朝陽莊到達馬蹄坡前。 高成見軍容齊整,秩序井然,不帶一絲喧嘩之聲,長長的隊伍撕破晨霧向馬蹄坡上方登去,心才安了幾分。河西軍自在牛鼻山遭受重創,回撤到朝陽莊,養了足有半年,人數上也超過禁衛軍和光明司衛,只要能順利通過馬蹄坡上方的那個山洞,直插皇陵,大局可定,為高氏報仇雪恨也指日可待。 副將洛振過來,低聲道:「將軍,前鋒營已開始過山洞了。」 高成精神更是一振,展起輕功,不多時便攀到那個曾被灌木叢掩蓋住的山洞前。又有信兵回來稟道:「稟將軍,前鋒營已通過山洞,到達前方溪穀,並未發現異常。」 高成一喜,知事情成了幾分,便道:「傳令,全軍加速過山洞。」 當天大亮,這兩萬人馬終悉數過山洞,高成飛身攀上山頂,已可隱見皇陵方城的紅牆,終於得意地笑了笑。他望望天色,再估算一下時間,由這處溪穀越過皇陵東面的小山丘,拿下薑遠的禁衛軍,換過服飾,再突入皇陵內控制文武百官,繼而沖入方城、助王爺除掉皇帝和太子,時間上尚有餘暇,便傳下軍令,休整半個時辰,再行出發。 待河西軍將士休整後精神抖擻,高成親自走在陣前,帶著士兵如長蛇蜿蜒,直奔皇陵。當終於登上皇陵東側的小山坡,他不由松了一口氣。 「當!當——」 祭禮正式開始的鐘聲終於傳來,小山丘右方,大鳥似是被鐘聲所驚,成群飛起,嘩啦啦一陣巨響。 高成聽到鐘響,知約定的時候已到,將手一揮,黑壓壓大軍往小山坡下急行。可還未下得山坡,高成便覺有些不對勁,但他還來不及發號施令,數萬人由山丘兩邊的樹林湧出,呈虎翼龍尾之勢,迅速將河西軍堵在了小山丘上。 一人玄甲鐵衣,肅然而出,他神色冷酷,聲音冷淡而深沉:「高將軍,河西軍至皇陵,可有兵部調令?!」 高成看清來人是對皇帝忠心耿耿的肅海侯,便知道事敗。他下意識瞥下身後,只見肅海侯的人馬已攀至小山丘後,對河西軍形成包圍之勢,其中還有人身著京畿營的軍服。 他知今日無可倖免,只有拼死搏。高氏傾覆的仇恨再度湧上,他怒喝道:「肅海侯謀逆,河西軍奉聖命除逆,上!」 話音未落,他已騰身而出,寒刀離鞘,斬向肅海侯。肅海侯急速後飄,喝道:「射!」 狂肆殺氣彌漫山谷,河西軍發喊前沖,肅海侯的人馬卻訓練有素,盾牌手護著弓箭手一輪強矢,河西軍前排將士紛紛倒下,亂成一團。 待第一輪箭矢射罷,肅海侯薑遙將手一壓,喝道:「上!」 肅海侯三萬手下加數千名京畿營精兵,人數本就占優,這番殺伐,氣勢上又盛了幾分,河西軍不久便潰不成軍。 高成持刀,在陣中東劈西斫,倒也勇不可擋,他的親兵也慢慢突到他身邊,將他護住。隨著護擁之人越來越多,圍攻之人便有些抵擋不住。肅海侯看得清楚,悄無聲息地舉起了右手。 高成雖殺紅了眼,但仍保持幾分清醒,眼見後退的道路已被封堵,知道即使逃回去也是死路一條,倒不如橫下一條心,冒死突到皇陵,若仍能助莊王行事成功,倒還有一線生機。 他帶著三千來人,如長刃破雪,慘烈廝殺,終將肅海侯正面攔截的人馬逼得陣形有些慌亂,露出一道小小的缺口。 高成知機不可失,一聲暴喝,率先縱向這道缺口,身後將士護擁著急急跟上,一路勢如破竹,竟將肅海侯的人馬甩在後面,直奔皇陵而去。 肅海侯微微一笑,帶著人馬在後銜尾追擊。 一三四、鳳凰涅槃 幽遠的鐘聲中,皇帝輕抬腳步,走上漢白玉臺階,往靈殿走去。按例,靈殿內只有謝氏子孫才能進入,再見太子還在距靈殿較遠的香爐邊,衛昭便有些猶豫。裴琰也想不明白,皇帝究竟要如何燃方城下的火藥,既能炸死幹人,又能讓他與太子及時逃生。 薰香氣冉冉而起,太子點燃了手中粗如手指的祭香,他向靈殿行三叩首之禮,畢恭畢敬地將三炷香插在了香爐正中。皇帝回頭看著,滿意地笑了笑,又望向殿前的所有人,太子率先下跪,莊王、葉樓主及一干光明司衛也齊齊下跪,裴琰猶豫了一下,也在太子身邊跪下。衛昭卻仰頭看著皇帝,冬陽照在靈殿墨綠色的琉璃瓦上,反射著幽幽的光芒,也將琉璃瓦下皇帝的眼神映得幽幽閃閃。這明黃色的身影如同森殿閻羅,十餘年來糾結在他的噩夢中,此時此刻,仍扼住了他的咽喉,要將他拖入萬丈深淵。十多年的屈辱糾纏入骨、恨意連綿,只有他,才最瞭解這個立於靈殿門前的人,也只有他,才能看清他眼中那抹狠決的幽光。 他竟如此心狠,不惜將太子也炸死在這方城上!靈殿之內,必有逃生的暗道。而太子方才燃的,只怕就是火藥的引線!再無任何退路!衛昭的目光在這一刻亮得駭人,他騰起而起,撲向已經邁入靈殿的皇帝,暴喝道:「謝澈!」皇帝恰于此時轉身抬頭,正望向先帝靈位,「謝澈!」宛如先帝臨終時怒指他時的嘶吼,他心中一顫,真氣一下子紊亂起來。 白影如電,雷霆一擊,衛昭轉眼就撲上臺階,他足尖在殿前玉石上一點,急撲向皇帝。皇帝大病後武功便大不如前,又正是真氣紊亂之時,不及閃躲,被衛昭撲倒在地。灰影急閃,葉樓主已如孤鴻掠影,足間也撲入靈殿之中。衛昭來不及住皇帝穴道,葉樓主手中短刃已割破他身上的狐裘。 衛昭就地一翻,葉樓主短刃刺上殿中青磚,濺起一團寒芒。他再扭腰,急撲向衛昭,大聲道:「皇上快走!護駕!」殿前,裴琰在衛昭暴喝「謝澈」時便醒悟過來,他急速飛腳,「蹬」地一聲將香爐踢翻,火星四濺,灰塵揚颯。香爐下,三條引線正爆出火花。裴琰正待掐滅引線,劍氣森森,數柄長劍向他周身襲來。他若不閃躲,便將被刺上幾個窟窿,裴琰萬般無奈,只得騰身而起,避過數名黑衣蒙面人的合攻。一直立于一旁的太子趁間隙急速奔開。 殿內殿外,風雲變幻,刹那間,衛昭襲擊皇帝,裴琰與不知從何處攻出的黑衣蒙面人激戰在一起。莊王雖不知衛昭為何在高成未到前便發動攻勢,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鐘聲已響,高成只怕轉眼就到,容不得自己有半分閃躲。眼見罩著斗篷的太子正急往方城下奔去,莊王一聲暴喝:「動手!」方城上,光明司衛們團混亂,莊王的人自是攻向太子,衛昭在光明司暗中插下的親信急急奔向靈殿,剩下幾名不知所措,茫然四顧,過得許久才大呼道:「護駕,保護皇上!」莊王習得謝氏武藝,他袖中也早已藏得短刃,身形幾縱,寒光一閃,太子不及轉身,短刃便沒入他的背心。但同時,方城上又冒出十余名黑衣蒙面人,身手不亞於任何一名光明司衛,他們數人搶向靈殿,數人圍攻莊王。 靈殿外,香爐邊,裴琰以一敵五,數招後便知些黑衣蒙面人皆是「天音閣」弟子,他耳中聽到殿內傳來衛昭與葉樓主出招時的喝斥聲,眼中看到那三根引線正一寸寸燒短,心急如焚,真氣盈滿全身,爆出一團勁氣,身形微仰,一名黑衣人長劍便刺入他的左肩,他怒喝一聲,黑衣人不及收劍,裴琰於刹那間劈手奪過他手中之劍。千軍萬馬俯首的威嚴隨著劍光騰騰而起,裴琰將劍氣運到極致,他的身軀如同一道紫芒,向引線射去。 但圍上來的黑衣人越來越多,眼見引線越來越短,裴琰急怒下長劍脫手而出,將其中兩條引線斬斷,但還是有一條引線爆著火花,向黑洞內綿延而去。此時他長劍脫手,便來不及架擋對手的合攻,個踉蹌,左腿再中劍。他踉蹌間在地上數滾,避過源源不斷的劍招,直至滾至先前被踢翻的香爐邊,方才得隙挺起身軀。他陷入絕望之中,右手拍上香爐,借力一掠,縱向方城的牆垛,大聲喝道:「走!」可是再有數名黑衣人,于前方騰空而來,「唰唰」數劍,裴琰為避劍招,真氣不繼,無奈落地。他劈手奪過一名光明司衛手中長劍,再與些黑衣人激戰在一起。殿內,眼見皇帝已大半個身軀鑽入香案下的地道中,衛昭咬牙,不顧葉樓主刺來的短刃,背門大開,撲向皇帝。他拽住皇帝的右足,奮力將他向後一拉,皇帝被扯出地道口,但葉樓主的一刃便刺中他的左肩。 衛昭狂嘶一聲,拼著再受一名黑衣人斬向左腿的一劍,右手如風,點向皇帝的穴道。但皇帝此時已挺身而起,反手一肘,擊向衛昭胸前。衛昭提起全部真氣,擋住皇帝全力一擊,在血雨噴出之前,一掌擊中皇帝背心,皇帝狂嘶著倒在地上。「走!」裴琰的暴喝聲傳來,山風也于刻忽盛,激落萬千松雪。衛昭在這一刻徹底絕望,他噴出一篷血雨,反手拔出肩頭短刃,攔於癱軟在地的皇帝身前,擋住葉樓主和黑衣人們的圍攻。但他重傷之下,無法抵擋十余名高手的圍攻,眼見就要支撐不住,易五終於率著數人趕上方城,直撲靈殿,與黑衣人們纏鬥在一起。衛昭扯下身上被鮮血染透的狐裘,卷起「呼呼」勁風,與葉樓主糾鬥在了一起。「皇上快走!護駕!」當葉樓主貫滿真氣的暴喝聲遙遙傳來,顯彰門外,董方赫然抬頭。高成殘兵還未被肅海侯故意放過來,為何方城上便生變故?!不容他細想,群臣已是大亂, 人人抬頭遙望,都看清了方城上的那一幕:方城上,裴琰似是拼死抵擋一夥黑衣人圍攻,太子在他的掩護下急速逃開,卻被莊王手中短刃刺中,僕倒在地;裴琰怒喝連連,卻被黑衣人圍攻,隔得太遠有些看不清楚,但從他的喝聲中可以聽出,他已受傷;高高的靈殿中,皇帝最寵倖的衛昭一掌將皇帝擊倒在地。百官大亂,董方更是急速奔過玉帶橋,顫抖著大呼:「護駕!護駕!」姜遠見董方奔來,忙撮唇急嘯,皇陵各處,光明司衛湧了過來,湧入顯彰門。但顯彰門內,先前在此哨守的光明司衛卻忽然發喊,攻向湧進來的光明司衛。薑遠似是傻了眼,愣愣看著穿著同樣錦衣的光明司衛拼殺,竟然想不起來怎麼指揮手下護駕。眼見局勢大亂,董方停住腳步,他遙望方城上激鬥的身影,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卻又無計可施。 百官們亂成一團,文官們見不得血腥的打鬥場面,嚇暈了好幾個,武官們也分不清到底誰是逆賊,只能徒勞地怒吼著。靈殿內,皇帝奄奄一息,倒在暗道口前,他艱難挪動著,一分一分向暗道口爬去。衛昭閃身間看見,手中狐裘急速拍出,擊中皇帝背心,皇帝軟軟倒在地上。葉樓主掌擊來,衛昭站立不穩,便倒在皇帝身上。 葉樓主急縱過來,欲將衛昭掀開,衛昭眼中寒芒一閃,右手運起全部內力擊上葉樓主胸前,葉樓主猝不及防,被擊得淩空後飛,於空中噴出一路鮮血。他受此重創,卻彪悍異常,落地後卻搶過一名黑衣人手中長劍,再度向衛昭攻來。森森刃芒,真氣激送,衛昭空手對白刃,身上素袍被鮮血染紅,但他招招奪命,毫不退讓。他雪白絕美的面容已經籠罩上一層死亡的青灰,血越流越多,他眼前有些模糊,耳畔仿佛聽到那引線「嗞嗞」燃向方城下火藥的聲音,眼前仿佛又看見她明媚的笑容。 「我要你發誓,一輩子都不再丟下我。」 「好,一輩子都不丟下你。」 「我要你發誓。」 「好,我若再丟下你,便罰我受烈焰噬骨——」 星月谷石屋中的誓言,穿透重重寒風、森森劍氣,破空而來。不想丟下,卻不得不丟下你;不想毀了你的純淨,卻仍讓你落入塵埃;不想讓你被黑暗吞沒,卻不知,自己便是無邊無際的黑暗;也許,只有今日烈焰噬骨,才能贖這一身的罪孽。也只有這烈焰噬骨,才能洗刷靈魂中無盡的恥辱—— 鳳凰啊鳳凰,你的羽毛,早就髒了,何不西歸,何不涅槃?!只是,誰來保我月落?誰來給我月落幾十年的太平時日?!他的眼前漸轉混沌,望出去,只有殿外裴琰紫色的身影,如同一道閃電,劈亮了整個黑暗的天空—— 「地道!」衛昭猛然清醒,拼盡全力,暴喝出這二字。裴琰突不下方城,正是急得狂怒之時,聽到衛昭這聲暴喝,領悟過來。他運起一股螺旋勁氣,待黑衣人的劍勢受股勁氣相帶有所凝滯,他急速後飄,縱入靈殿之中。黑衣人們只防著他向前突下方城,未料他竟返身入殿,一時不及阻攔。裴琰半空中便挺劍直刺,寒涼入骨的一劍,悄無聲息地沒入了葉樓主的腰間,葉樓主跌倒於地。 此時,被黑衣人圍攻的莊王力竭失招,一抹寒光閃過,帶起一線血塵,莊王緩緩倒地。此時,易五也在激戰中與一名黑衣人同時倒地,他最後留給衛昭的,只是一聲痛呼:「主子快走!」 此時,不斷有人湧上方城,混戰成一團。 此時,顯彰門內外,百官們遙遙抬頭,望著方城上發生的一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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