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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九


  裴夫人瞪他一眼:「南叟退隱江湖,本來過得好好的,去年被你拉出來主持武林大會,今年又被拉出來查『攬月樓』,怎麼會好?」

  裴琰卻突然想起事,訝道:「原來是他們!」

  「去年使臣館案,帶子明去查驗屍身,曾有武林高手向們襲擊,身手很強,我還一直在想京城何時有一派勢力,武功這麼高強,現在想來,定是葉樓主手下的人。看來「攬月樓」一直是故皇后一派用來作為刺探消息所用。」

  「嗯,他們奉『天音閣』之命輔助清流派,自然保的是故皇后所生的太子。你若與葉樓主對決,可萬萬不能大意。」

  「是,孩兒明白。」

  下了數日的雪,前次買的菜已吃盡,江慈只得換上男裝,再走到灶下,用灶灰將臉塗黑。剛起身,胃中又是一陣不舒服,幹嘔一陣後,猛然抬頭,震驚之後湧上心頭的是極度的喜悅。

  她替自己把了把脈,可仍無法確定,便換回女裝,在臉上貼上一粒黑痣,再罩上斗篷,拎著竹籃,出了小院。

  大雪後的街道,極為難行,江慈小心翼翼走著,轉入一家醫館。

  「恭喜,是滑脈。」

  江慈走出醫館,仰頭望著素冷的天空,抑制不住地微笑。終於,不再是孤單的兩隻貓。

  可是,這一夜,衛昭沒有來,此後的數夜,他也沒有來。

  江慈的反應越來越明顯,她渴望見到他,告訴他這個能讓他驚喜的消息,可一連數日,他都沒有來小院。

  她數次上街買菜,溜到茶館坊間,聽著百姓的閒談,知京城一切安靜如初,而忠孝王和一等忠勇子爵都依然聖眷恩隆,才放下心來。

  夜燈初上,崔亮在積雪的東市慢慢走著,縱是知道希望渺茫,卻仍下意識地東張西望。

  三年多了,本以為自己可以淡忘,可是當那夜再見那抹鵝黃,他才發覺,有些東西終究無法放下。

  可放不下又怎樣?自己終要離開京城,去雲遊四海、遊歷天下,自己不是也曾答應過她,要寫成遊記,借她一觀嗎?

  從她的衣著和談吐來看,顯是世家貴族家的大小姐,端莊而淡靜,但又有著普通少女的俏皮與靈秀。那捲曲的長髮總是能吸引他的視線,讓他在寫詩時有些心猿意馬,她也便會用淡淡的話語委婉地指出那因心猿意馬而生的瑕疵。

  當她神情淡靜,很優雅地說出不能再來東市,他終知道,他與她,便如同天空中偶爾相會的兩朵雲,淡淡地相遇,又淡淡地分離。

  有人自身邊奔過,崔亮被撞得踉蹌了一下,不由苦笑,同時將那人塞入自己手心的紙團悄悄籠入袖中。

  崔亮在東市上逛了一陣,步入街邊的一座茶樓。小二熱情地將他引上二樓間雅座,很快他悠然自得的身影便出現在臨街的窗上。

  不多時,崔亮起身,消失在窗前。街下幾名大漢一愣,正待入茶樓,見他的背影又出現在窗前,便又蹲回原處。

  崔亮與易五換過裝束,讓他坐到窗前,自己迅速由茶樓後門閃出。那處,早有一輛馬車在等候,崔亮閃上馬車。車夫輕喝,馬車在城內轉數圈,停在一處深巷內。

  崔亮下車,車夫將馬車趕走。崔亮徐顧四周,不知身在何處,忽覺腰間一緊,一根繩索淩空飛來,卷上他的腰間,將他帶上半空。一人將他接住,在黑夜中沿屋脊疾奔,東閃西晃,終輕輕落在一處院落之中。

  被人扛在肩頭疾奔,崔亮不由有些頭暈,見他落地,忙道:「蕭兄,快放我下來吧。」

  衛昭笑著將他放下,拱手道:「子明,得罪。」

  崔亮拂拂衣襟,四顧看看,道:「這是哪裡?」

  一三一、死生契闊

  江慈悶了數日,這夜剛洗漱過,正待上床,在屋內聽到院中有人說話,急忙奔了出來,看清是崔亮和衛昭,不由大喜,蹦了過來:「崔大哥!」

  石階因下雪而結了一層薄薄的冰,她腳下一滑,直往前撲,衛昭忙撲了過去。只是因隔得遠了些,待將她接住,已不及挺身,他只得將她護在懷中,自己倒在了雪地上。

  崔亮笑著過來,道:「你們兩個,一個武功蓋世,一個輕功出眾,怎麼跟小孩子似的。」

  江慈笑嘻嘻站起,望著崔亮,心中歡喜,想讓他再替自己診下脈,未及開口,衛昭已站了起來。他身形挪移,轉到江慈身後,江慈只覺眼前一黑,便倒在了衛昭臂間。

  見崔亮訝然,衛昭微笑著將江慈抱入房中,放到床上,又輕柔地替她將被子蓋好,他再低頭凝望著她粉嫩嬌妍的面容,深吸了一口氣,走到外屋。

  崔亮見這情形,便知衛昭有極要緊的話要和自己說,遂在桌前坐下,平靜地說:「蕭兄有話直說。」

  這夜寒風極盛,自門縫處吹進來,桌上燭火搖晃,明明暗暗,將衛昭的俊美容顏也映得一時明亮,一時陰晦。

  崔亮默然聽罷,眉頭緊鎖,搖頭道:「不行。」

  衛昭卻只是靜靜地看著他,崔亮想了片刻,道:「你們這樣做太冒險。光明司雖說是由你管,但他們畢竟還是皇上的親衛,你只能控制得了一時,控制不了太久。再說,你們要在事後反過來控制高成的人馬,不容易。」

  「要成大業,總要冒風險。子明,若不這樣做,死的便是我月落數萬族人。再說,皇上遲早有一天要對少君下手,裴少君是束手就縛的人嗎?若逼反了長風騎,整個華朝將陷入內亂之中。子明忍心看著天下重燃戰火嗎?」

  崔亮急道:「可你們也不能用這種手段,萬一失敗怎麼辦?不但救不了月落,還牽連許多人犯上誅九族的大罪!」

  衛昭眉目一冷,道:「子明,現在說什麼都太遲了。高成的人正開向皇陵,少君的長風衛也都暗中佈置好了,震北侯爺也已中途折返,至南安府帶了人馬潛伏北上。一旦形勢不對,寧劍瑜的人隨時會揮師南下。明天就是皇陵大祭,一切都已發動,現在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崔亮無言,手心沁出汗來。衛昭又道:「子明,這些事少君肯定不會讓你知道。我今夜對你說這些,也不是想讓你參與進來,我只是想求子明兩件事情。」

  他站起身,整了整衣袍,面色沉肅,長身一揖,向崔亮行禮。

  崔亮忙起身還禮,道:「蕭兄折殺崔亮。」

  衛昭側頭看了看內屋,面色黯然,崔亮借機勸道:「蕭兄,你若是有個萬一,小慈怎麼辦?她是你的妻子,你得對她負起責任。」

  衛昭心中絞痛,卻不得不強撐著道:「所以我今日求子明,若是——我萬一回不來,請子明將小慈帶走,帶得遠遠的,再也不要回京城來。」

  不待崔亮說話,衛昭又道:「還有一事,要拜託子明,我這一禮,是替我月落萬千族人行的,求子明應允。」說完端端正正地長身一揖,深深俯腰。

  崔亮深深地凝視著他,道:「蕭兄,你為何這般信任我?」

  衛昭直起身,微笑道:「子明,當日你獻計於少君,借用民力,驅逐桓軍,以致他後來不敢輕易起兵。你不要告訴我,這只是你心血來潮的想法。」

  寒風刮過深巷,發出隱約的尖嘯,如同地獄中的幽靈,在暗夜中肆意咆哮。

  衛昭站在深巷的黑暗之中,目送崔亮登上那輛馬車,車輪輾碎一地積雪遠去。他深吸了一口氣,卻也如釋重負,攀簷過巷,回到老柳巷的小院。

  他在床邊坐下,將依然昏睡的江慈抱在懷中,長久地坐著,直到雙臂有些麻木,才拂開了她的穴道。

  江慈睜開眼,正有些想不清發生了何事,衛昭已低聲道:「是不是哪裡不舒服?怎麼一下子暈倒了?」

  江慈心中暗喜,只道是自己懷孕後的反應,便想著要不要告訴衛昭,一時有些出神。燭光映得她此刻雙眸流轉,面頰緋紅,衛昭看得癡了,揚掌熄滅燭火,慢慢俯下身軀。

  江慈「啊」了聲,他已堵住了她的雙唇,她便也暫時將這事丟開,卻又想起一事,待衛昭放開她的唇,一路向下吻去,她方喘氣笑道:「崔大哥呢?」

  「他有事,先走了,說下次再過來看你。」

  江慈正想問問他,自己暈倒後,崔亮有沒有替自己把脈,可衛昭已將頭埋在了她的胸前,她一陣迷糊,再也說不出別的話,緊緊地抱住了他。

  這一夜,他似是格外貪戀著她的身體,如同久渴的旅人見到了甘泉,瀕死的魚兒重回大海,抵死纏綿,極盡交纏,直到子時末才抱著她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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