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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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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方才是直接去見的盛爺,還是到客棧取的消息?」 「我是去洪福客棧取的,未與盛爺見面。」 衛昭稍稍放心,道:「從現在起,你不要再去同盛堂,專心做你的光明司衛。」 易五醒悟過來,嚇了一跳:「主子,形勢這麼危急嗎?」 衛昭不答,半晌,閉上雙眼,音調極低:「回去歇著吧。」 望著易五的身影消失在月洞門,衛昭胸口刺痛,劇烈咳嗽,抬袖去拭,白袍上一團殷紅。 風將他的烏髮吹得翩飛翻卷,他定定看著這團殷紅,再望向宅子後方,想尋找那團微弱的光芒,可滿目皆是黑暗,這一刻,只有無邊無際的寒冷將他淹沒。 風刀霜劍,苦苦相逼,真的只有用盡全部生命,才能洗刷掉滿身的罪孽與恥辱嗎?才能擺脫糾結在靈魂之中十餘年的惡魔嗎? 延暉殿內閣,皇帝換上團龍袞服,董學士進來,眾內侍悄悄退出去。 董學士將起草好的聖旨奉給皇帝,皇帝看了看,點頭道:「殷士林的文采,還真是只有談鉉堪有一比,只是人太死板。」 董學士道:「皇上,是不是太急些?眼下高成那兩萬人還在朝陽莊,萬一――」 皇帝見葉樓主負手立於門口,不虞有人偷聽,歎道:「董卿,朕的日子不多,朕得替熾兒留個穩固的江山。」 董方素來持重,此時也涕泣道:「皇上,您——」 「咱們要想將星月教一網打盡,便只有引三郎作亂。可煜兒這些年和三郎走得近,不定後面弄多少事。若不將他弄走,三郎一旦生事,他便沒有活路。唉,只盼他能體會朕的一片苦心,安安分份去封地。這是朕給他的最後一次機會,他若再不悔悟,朕也保不住他。」皇帝長歎道。 「那靜王爺?」 「他先緩緩,等把裴氏兩叔侄壓得動不得了,再收拾寧劍瑜,才能把他挪出京城。董卿,朕也不知道能不能撐到年關,若是真有個不測,熾兒就全拜託給你。」 董方伏地痛哭,怕殿外有人聽見,強自壓抑,低沉的哭聲讓皇帝也為之心酸,他俯身將董方扶起,道:「熾兒雖懦弱些,但所幸天性純良,只要有董卿和談卿等一干忠臣扶持,他會是個好皇帝。」 他望著殿外陰沉的天空,緩緩道:「江山,還是我謝氏的江山,我要將它完完整整地交給熾兒,絕不容他們作亂!」 董方抬頭,這一刻,他仿佛又見到當年那個意氣勃發、殺伐決斷的鄴王殿下。 朝會伊始,議的是梁州的緊急摺子。因為梁州一直缺水,前年朝廷就同意梁州組織民力,掘渠引水。好不容易今年朝廷撥些河工銀子,梁州百姓又自發籌批款銀,召得丁夫開掘,未料下面的縣官兇狠暴厲,貪河工銀子不說,還打死十多名河工。 河工憤而暴亂,將衙役打傷,扣押縣官,梁州郡守連夜趕去,也未能令河工放人。河工領頭之人聲稱,要朝廷派出二品以上官員親至梁州,他們要當面陳述案情,為親人申冤,才肯放人並重新開工。 皇帝和內閣一番商議,由於梁州郡守多年前曾為震北侯裴子放的部屬,便議定派裴子放前往梁州,調停並督複河工。 裴子放也未多說什麼,面上淡淡,跪領皇命。 可接下來的一道聖旨,就讓殿內眾臣傻眼了。皇帝詔命,莊王謝煜,因過分思念亡母,積郁成疾,唯有常年浸泡于高山上的溫泉中方能治癒,皇帝憐恤其純孝,將海州賜給莊王為封地,著莊王在三日後前往海州封地,治療疾病。 陶內侍扯著嗓子將聖旨宣讀完畢,莊王便面色慘白跌坐於地。昨日岳景陽願重為藩臣的表折上,他便知大事不妙,徹夜難眠。他與岳景隆之間的那事自是萬萬不能讓皇帝知道的,眼下岳景隆身死,自己與他的密信會不會落在岳景陽手中呢?還有,嶽藩出了這麼大的事,背後會不會有人在操縱? 他坐立不安了一夜,戰戰兢兢上朝,皇帝果然頒下這樣一道聖旨,將他心中最後一絲希望徹底毀滅了。 他抬眼望瞭望寶座上的皇帝,那是他至親之人,可這一刻,他覺得世上距他最遙遠的也是寶座上的人。他的目光與皇帝銳利的眼神相交,猛然打了個寒戰,只得匍伏於地,顫聲道:「兒臣謝父皇隆恩!但兒臣有個請求,伏祈父皇恩准。」 「說吧。」 「母妃葬於皇陵,兒臣此去海州,不知何時方能再拜祭母妃,兒臣懇求父皇,允兒臣在冬至皇陵大祭後再啟行,兒臣要于大祭時向母妃告別。」 皇帝盯著他看了片刻,道:「准。」 莊王泣道:「謝父皇隆恩。 皇帝嘴唇動了動,似是想說什麼,終沒有開口。 裴琰淡然地看著這一幕,也未多言,散朝後,又認真和董學士、殷士林等人商議冬闈和皇陵大祭事宜,待到午時才出宮。 走至乾清門,衛昭正帶著易五從東邊過來,見到裴琰,立住腳步,笑道:「少君,你還欠我一頓東道,可別忘了。」 裴琰笑道:「今晚不行,靜王爺約了我喝酒,改天吧。」 「少君記得就好。」 二人一笑而別,裴琰打馬離了乾清門。 一二八、孤注一擲 這日厚重的雲層壓得極低,風也越刮越大,到了黃昏時分,今年的第一場雪終於飄落下來。一個多時辰後,鋪天蓋地的鵝毛大雪,便將京城籠在了一片潔白之中。 衛昭翻入莊王府後牆,這王府他極為熟悉,片刻工夫便潛到莊王居住的「來儀院」。莊王正手握酒壺,呆呆坐於窗下,屋內也無僕從。衛昭輕叩了一下窗櫺,莊王抬頭,驚喜下穿窗而出,握住衛昭的手,半晌說不出話來。 二人進屋,莊王將門窗關緊,轉身道:「三郎,你總算來了,我夜夜等著你,也不敢讓人進這院子。」 衛昭單膝跪下,哽咽道:「王爺,衛昭對不住您,大事不妙。」 莊王身形晃了晃,喃喃道:「何事?」 「小慶德王,只怕是已經投靠太子了。」 莊王痛苦地合上雙眼,卻聽衛昭又道:「還有一事,王爺得挺住。」 莊王冷冷笑:「挺住?都到這個地步,我還有什麼挺不住的?大不就是一死,你說吧。」 衛昭猶豫,見莊王目光兇狠地盯著自己,無奈道:「王爺和岳景隆的信,落在了岳景陽的手中,昨天隨表折一起送到了延暉殿。」 莊王額頭冷汗涔涔而下,全身如同浸在結冰的寒潭之中,衛昭忙過來扶住他:「王爺。」 莊王慢慢在椅中坐下,呆望著燭火,良久,低聲道:「三郎。」 「在,王爺。」 「我恨他!」莊王咬牙切齒。 他也不等衛昭答話,便自言自語地說開了,話語中充滿切齒的痛恨:「我恨他!他娶母妃本就不懷好意,只是為了拉攏高氏,他也從來沒有把我當成他的親生兒子。無論我怎麼努力,他正眼也不瞧我一下!眼下高氏覆亡,母妃屍骨未寒,他就要對我下手,海州那麼窮的地方,什麼養病?!分明就是流放!」 他仰頭大笑,笑聲中透著怨毒:「三郎,你知道嗎?我華朝一百多年來,凡是流放的王爺,沒有一個有好下場!不是意外身亡就是急病而死。海州,只怕就是我謝煜喪命之處!」 衛昭「撲嗵」跪下,緊攥住莊王的手,仰頭道:「王爺,您千萬不能這麼說,您若去海州,衛昭怎麼辦?」 莊王盯著他看片刻,輕聲道:「三郎,你又何必要跟著我這個沒出息的王爺,有父皇在,你還怕什麼?」 衛昭搖頭:「不,王爺,您有所不知,皇上只怕撐不太久了。」 莊王一愣,衛昭泣道:「皇上這次病得重,雖然醒來了,但恐怕壽不久矣。皇上若不在了,誰來護著衛昭?太子若是登基,只怕第一個要殺的便是我,清流派,早就要將我除之而後快。殷士林那些人對我的態度,王爺您看得比誰都清楚。」 莊王長歎,將衛昭拉起,他面色嚴峻,長久在室內徘徊。 屋外,北風呼嘯,吹得窗戶隱隱作響。莊王將窗戶拉開一條小縫,寒風卷著雪花撲了進來,莊王一個激淩,回頭望著衛昭,冷聲道:「三郎,橫豎是一死,咱們只有一條路可走!」 衛昭面帶遲疑,瑟瑟縮了下,莊王怒道:「怎麼?三郎,你不敢?!」 衛昭忙道:「王爺,我不是不敢,可眼下咱們只高成那兩萬人,只怕——」 莊王頭:「是,單憑高成這兩萬人是成不什麼氣候。」他再思忖片刻,抬頭道:「三郎,只怕還要麻煩你。」 「請王爺吩咐,衛昭但死不辭!」 莊王握住衛昭的手,輕聲道:「咱們眼下,只有與裴琰聯手,才有一線希望。」 衛昭眉頭皺皺:「少君?」 「是,父皇現在怎麼對少君,你也看到了。他取消丞相一職,命少君去管冬闈和大祭,今又將裴子放派去梁州管河工,分明是在逐步架空他叔侄的權力。少君現在只怕是在父皇的嚴密監控之中,他現在比咱們更不安。」 「可是,裴琰一直扶持靜王爺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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