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玄幻奇俠 > 流水迢迢 | 上頁 下頁 |
二七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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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王冷笑一聲:「裴琰心中才沒有那個『忠』字,誰能給他最大的好處,他就會投靠誰。」 他在室內急促地踱了幾個來回,終下定決心,將心一橫,沉聲道:「三郎,你與他有沙場之誼,你幫我去和他談,只要他助我成事,我願和他以『回雁關』為界,劃-關-而-治!」 雪,越下越大,扯絮撕棉一般,到了子時,慎園已是冰晶素裹。 東閣內,裴琰將炭火挑旺了一些,將酒壺置到炭火上加熱,又悠然自得地自弈,待窗外傳來一聲輕響,他微微一笑,道:「三郎,可等你多時了。」 衛昭由窗外躍入,取下人皮面具,又拂了拂夜行衣上的雪花,大喇喇坐下,道:「今夜王府的長風衛,可是一個都不見了。」 裴琰摸摸酒壺,道:「正好。」他替衛昭將酒杯斟滿,笑道:「長風衛此刻自然是在靜王府外恭候,我此刻呢,正在靜王爺府中吟詩作畫。」 衛昭眸中滿是笑意,和裴琰碰了下酒盞,一飲而盡,歎道:「不錯,是好酒。」 「可惜沒有下酒菜。」 二人同時愣了一下,裴琰終忍不住問道:「小慈可好?」 衛昭沉默片刻,低聲道:「很好。」 室內空氣有一瞬的凝滯,還是裴琰先笑道:「三郎,我不能在靜王府待上整夜,咱們合作這麼多次,也不用再說客套話。」 衛昭再仰頭,喝口酒,低聲道:「少君,皇上他,知道我的身份了。」 裴琰俊眉一挑,既震驚又意外:「皇上知道了?」 「是。」 裴琰皺眉道:「這可有些不妙,三郎危險!」 「少君放心,他現在想將我的人一網打盡,沒摸清楚前不會下手。他雖派了人暗中盯著,但我自有辦法擺脫跟蹤,今夜前來,並無人知曉,不會連累少君的。」 裴琰擺擺手:「三郎還和我說這種話,眼下我們是一條船上的人。我一直以為,皇上只是忌憚月落和我聯手,才將我暗控,並準備對月落用兵,未料他竟知曉了三郎的真實身份。」 衛昭身子稍稍前傾,道:「少君,我剛從莊王府出來。」 「哦?莊王怎麼說?」 衛昭微笑,炭火通紅,他的笑容在火光映照下,散發著銳利的光芒。他緩緩道:「莊王說,只要少君肯助他,他願在事成之後,與少君以『回雁關』為界,劃關而治!」 裴琰默然不語,只是慢慢抿著酒,衛昭也不再說,低頭看了看棋局,攬過棋子,續著裴琰先前的棋局下了起來。 裴琰起身,負手走到窗下,凝望著窗外漫天飛舞的雪花,歎了口氣,道:「莊王爺打的是什麼主意?」 衛昭端起酒杯,清冽酒光映著他閃亮的雙眸,他沉聲道:「他已經沒有退路了,想讓少君和他以『誅奸臣,除君側』之名,聯合起事!」 裴琰微微搖搖頭,良久,歎道:「三郎你想想,現在不是起事的時機啊。」 衛昭抬頭:「少君,眼下非反不可。我大不了逃回月落,可是少君身系這麼多人的安危,皇上又對你步步緊逼,過不了多久,終會對少君下毒手啊!」 裴琰踱回椅中坐下,直視著衛昭,道:「三郎,先不說小慶德王和嶽藩都站在皇上那邊,南北勢力相當。這次征戰,民心向背的作用,你也看得清楚,不用我多說。咱們憑什麼造反?皇上雖然狠毒,尚不算無道昏君,華朝也未到千瘡百孔的時候。如果得不到百姓和百官的支持,就憑長風騎和高成區區兩萬人,能名正言順地打下並坐穩江山嗎?」 衛昭有些激動,道:「可他謝澈不也是陰謀作亂才登上皇位的?他的那個寶座,同樣來得名不正言不順!」 裴琰一愣,轉而笑道:「三郎這話,我倒想知道是從何而來的。」 衛昭躊躇了一會,從懷中取出數封書信,信函似是年代已久,已經透著枯黃。裴琰接過一一細看,眸光微閃,他將書信仍舊折好,歎道:「原來薄公最後是死在三郎手中。」 「少君見諒,當初在牛鼻山,我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裴琰將書信放下,欠欠身,道:「三郎,你稍等片刻。」 裴琰出屋,衛昭將身軀放鬆些,斜靠在椅中,他轉動著手中的酒杯,望著爐內通紅的炭火,聽著窗外寒風呼嘯,目光有些游離。 腳步聲輕響,衛昭醒覺,裴琰握著個鐵盒走進來,他將鐵盒在衛昭面前打開,衛昭低頭,面色微變。 他拿起鐵盒中的黃綾卷軸,緩緩展開。待看完了卷軸上的文字,他猛然抬頭,訝道:「原來先皇遺詔竟是在少君手中,為何——」 裴琰苦笑,坐下道:「三郎,我有先皇遺詔,你有當初謝澈給薄公和慶德王的秘信,都能說明當初先皇屬意繼承大統的人是景王,而非鄴王。是他謝澈聯合董方、薄雲山、慶德王及我叔父,又命先父潛入皇宮,換走遺詔,才得以謀奪了皇位。」 「正是如此。」衛昭有些興奮,道:「少君,只要你我聯手,將這幾份東西昭告世人,再起兵討伐,不愁大事不成!」 裴琰還是苦笑,道:「三郎,我當初也以為這東西能作大用,可眼下看來,毫無用處。」 衛昭陷入沉思之中,裴琰歎道:「當初我為奪回兵權,控制北面江山,才領兵出征,去打薄雲山。在人前我一直說的就是薄賊逆亂,他所奉的那個『肅帝』是假的,皇上當初皇位來得光明正大,景王才是逆王。如果現在我起兵,又改口皇上才是謀逆,景王才是名正言順的皇位繼承人,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出爾反爾嗎?誰還會相信我們手中的遺詔是真的?大家肯定都會認為書信是偽造出來的。」 衛昭默然無語,裴琰又道:「薄雲山為何不得人心?因為他本身就是四大功臣之一!當初是他扶皇上登基,現在又說皇上的皇位來得不清不楚,這就犯了一個天大的錯誤:他一個逆賊,指另一個逆賊為賊,百姓們會相信嗎?裴氏也參與了當年的事情,眼下如果跳出來說皇上是逆賊,文武百官、天下百姓,同樣不會相信的。」 衛昭也想明白了這一層,他自嘲似地笑笑,拿起那幾封信函,輕籲了口氣,將信函投入炭火之中。 望著火苗騰起,將信函卷沒,他呆呆道:「少君,依你所見,現在該如何行事?」 裴琰將先皇遺詔再展開看了看,眉間閃過一抹傷痛,何為真?何為假?怕是連自己都說不清——他不敢再想,將遺詔也投入炭火之中。 室內散發著一股難聞的氣味,二人愣愣地望著信函與遺詔化為灰燼,待青煙嫋嫋,徐徐散去,裴琰方低聲道:「三郎,說實話,回京前,你是不是想扶莊王上位?」 衛昭心念急轉,終知莊王保不住,索性坦然道:「不瞞少君,正是。」 「可眼下,咱們要想活命並達成目的,莊王不可保。」 衛昭不語,裴琰道:「眼下既不能公開起事,靜王手中又無兵,就只有借莊王之手來除掉皇上和太子。要想不引起下人的懷疑,便定得由莊王來背個黑鍋!」 見衛昭仍不語,裴琰給他斟了杯酒,續道:「莊王既有謀逆的動機,又有謀逆的兵力。若是皇陵大祭,高成帶兵沖入,咱們在一片混亂之中,除掉皇上、太子和莊王。到時只需說是莊王謀逆,皇上和太子與其同歸於盡,咱們再扶靜王上臺,自是順理成章,不會引人懷疑。靜王勢孤,又是咱們扶他上的台,自然會乖乖聽話,你我何愁大業不成?!」 衛昭輕轉著手中酒杯,沉默許久,終仰頭一飲而盡。他靠上椅背,斜睨著裴琰,悠然笑道:「看來,我還得重回莊王府演一場戲。」 裴琰起身,向衛昭長身禮,肅容道:「三郎,咱們這次做的,是比以往更艱險百倍的事情,裴琰在這裡先謝過三郎。」 衛昭忙起身還禮,二人相視一笑,裴琰忽然有些特別的感慨,語氣誠摯地道:「三郎,到了今日,我才覺得你我不是對手,而是知己和朋友!」 衛昭大笑,笑聲中,他穿窗而出,室內只余他悠長的聲音:「少君,等這件事辦成,咱們才是真正的朋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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