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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六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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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劍瑜右手托住下巴道:「所以,接下來他會觀望察探一番。」 裴琰頷首:「所以咱們還得做幾件事。」他轉向陳安道:「把我的帥旗掛上,讓守關塞的士兵精神點,董學士派的糧車估計明天要到,派些人去接應一下,聲勢鬧大些。」 崔亮將許雋放平,走過來道:「這幾日都會有暴雨,薄軍發起總攻的可能性不大,估計得等雨停了,他又查探妥當,才會有行動。」 裴琰道:「十天半個月還行,再久了,我怕安澄那邊有變。軍糧也是個問題,我和董學士議定的是――」 江慈走到寧劍瑜身邊,輕聲道:「甯將軍,淩軍醫說,您傷口處的藥得換一下。」 寧劍瑜正用心聽裴琰說話,順手除下上衫,露出赤祼的胸膛。裴琰的話語有些停頓,崔亮過來道:「我來吧。」 江慈笑道:「不用,這個我會,以前也――」想起與受傷的衛昭由玉間府一路往京城的事情,想起那夜將赤祼的他拖出木桶,她忍不住抬頭看了榻上的衛昭一眼。 衛昭舉起手中的書,將面目隱于書本之後,江慈面頰微紅,忙俯下身,將寧劍瑜的繃帶解開,重新敷藥。 甯劍瑜見裴琰不再往下說,忙問道:「侯爺,您和董學士咋議的?」 裴琰望著江慈的側面,將手中棋子一丟,神色冷肅:「這邊的戰事,不能久拖,我們要想辦法儘快拿下薄雲山。他不攻,也要逼得他攻。」 江慈替寧劍瑜換好藥,將東西收拾好,向裴琰行了一禮,退出大帳。 帳外,大雨滂沱。崔亮追了出來,撐起油傘,江慈向他一笑,二人往軍醫帳篷走去。 「小慈。」 「嗯。」 「能適應嗎?」 「能,我只恨自己生少了幾隻胳膊,更後悔以前在西園時,沒有早些向你學習醫術,看到這些傷兵,這心裡真是――」 「見慣就好了,醫術慢慢來,不要太辛苦,你想救更多的人,首先自己的身子得結實。」 江慈側頭向崔亮微笑:「是,我都聽崔大哥的。」 崔亮立住腳步:「小慈,我有句話,你用心聽著。」 「好。」江慈微微仰頭,平靜道。 崔亮望著她澄靜的雙眸,遲疑片刻,終道:「小慈,這牛鼻山,估計馬上會是一場大戰。你記住,你是女子,前面拼命的事是男人幹的,搶救傷員再缺人手,你也不要往前面去。萬一戰事不妙,我又沒能及時回來帶上你,你有機會就趕緊走,切記,保命要緊。」 江慈一陣靜默,少頃,低聲道:「崔大哥,這場戰事,會很兇險嗎?」 「是,十幾萬的大軍對峙,一旦全力交鋒,其兇險不是你能想像的。小慈,你聽我的,切記切記。」 「是,我記下了。崔大哥,你呢?你要一直隨著相爺嗎?」 崔亮望向接天雨幕,望向黑沉的夜空,良久方道:「我還有些事要做,等把這些事辦好了,我才能走。」 見江慈滿面擔憂之色,崔亮敲了敲她的額頭,笑道:「放心吧,你崔大哥自有保命之法,再說,我一直隨著相爺,相爺沙場之威名,可不是吹出來的,有他護著,我沒事。」 江慈一笑:「也是,倒是我白擔心了。」 崔亮將她送至軍醫帳前:「我現在住在中軍大帳,你有什麼不懂的,就來問我。」 望著崔亮的身影消失在雨中,江慈默然良久,方轉身入帳。藥童小天見她進來,道:「來得正好,丁字號有幾個要喝湯藥,我已經煎好了,你送去吧。」 江慈微笑著接過,放入籃中,取過把油傘,走到丁字號醫帳。帳內十余名傷兵正圍于一竹榻前,淩軍醫眉間隱有哀傷之色,由江慈身邊走過。 「老六!老六你別睡,你醒醒!」一名副尉用力搖著竹榻上的士兵,圍著的傷兵們不忍看榻上那張沒有一絲血色的面容,紛紛轉過頭去。 那副尉伸出雙手,將榻上已沒了呼吸的士兵抱在胸前,眼睛睜得銅鈴似的仰面向天,喉頭卻在急速抖動,兩人走上前去,低聲勸慰。 副尉終逐漸平靜,右手輕輕抹上胸前士兵的雙眼,輕輕地將他放下,又平靜地看著有士兵進來將他抬走,默默跟在後面,由江慈身邊走過,只是腳步有些微的踉蹌。 江慈心中惻然,有淚盈眶。在這戰爭面前,在這生離死別面前,她只覺自己的力量弱如螻蟻,這血腥的風吹過,自己便如同這陣風中的一片灰燼,只能無力地隨風飄舞,只能眼睜睜看著這些年輕的生命自眼前悄然逝去。 一名傷兵跛著腳走到她面前:「喂,小子,傻了?!我的藥呢?」 江慈醒覺,忙俯身從竹籃中取出紙箋:「你叫什麼名字?」 時近正午,黛眉嶺的戰事仍在激烈地進行。 經過近十天的激烈拼殺,桓軍再向前推進了一些,終將主戰場移到了兩座山峰之間的平野上。 桓軍本就以騎兵見長,戰馬雄駿,打山地戰一直有些吃虧,這一進入平野,便立見長短。數次對決,都將田策的人馬打得死傷慘重,若非田策手下多為悍不畏死之人,搶在桓軍攻來之前挖好了壕溝,又有附近民眾趕來放火燒了一片茅草地,阻住了桓軍的攻勢,便險些被桓軍攻下這河西府北面的最後一道防線。 麗陽當空,靜默地看著平野間這一場血戰,看著鮮血將黃土染紅,看著地獄之花於震天的殺聲中悄然綻放。 宇文景倫端坐於戰馬上,身後,碩大的王旗被風吹得獵獵作響。他神情肅然,望著沖上去的桓軍一次次被壕溝後的長風騎箭兵逼了回來,微微側頭:「滕先生,有沒有辦法,越過這條壕溝?」 滕瑞想了想,道:「有些困難,壕溝挖得這麼寬,還一直在挖,對方死守著,我們的人想架木板,有些困難,除非能將他們的箭兵逼得後退一些。」 宇文景倫望瞭望兩邊的高山,道:「往河西只有這一條通道嗎?」 「是,方圓數十裡皆為崇山峻嶺,唯有過了這處穀口,才是一馬平川,只要能攻下這處,河西府唾手可得。」 「嗯,那咱們就花大代價,趕在裴琰到來之前,拿下這處。」宇文景倫轉向易寒道:「易先生,有勞您了,我替您掠陣。」 易寒在馬上欠身:「王爺放心。」 號角吹響,陣前桓兵井然有序回撤,雙方大軍黑壓壓對峙,旌旗蔽日,刀劍閃輝,風吹過山野,吹來青草的濃香,卻也夾雜著血腥之氣。 宇文景倫緩緩舉起右手,聲音平靜中帶著一絲興奮:「弓箭手準備!」 王旗旁,箭旗手令旗高高舉起,左右交揮數下,平野間空氣有些凝滯,「吼!」數萬桓軍忽然齊聲劇喝,震得山峰都似顫了顫。隨著這聲怒吼,黑壓壓的箭兵上前,依隊形或蹲或立,拉弓抱月,利箭上弦,對準遠處壕溝後的華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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