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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七


  淩軍醫看了她片刻,微微一笑:「那好,既是甯將軍吩咐下來的,我就收了你這個藥童,你跟著我吧。」

  說話間,又有幾名傷員被抬了進來,江慈迅速洗淨雙手,跟在淩軍醫身後,眼見那些傷員,或箭傷,或槍傷,或被刀劍砍中,傷口處皆是血肉模糊,縱是來之前已做好了充分的思想準備,她仍有些許的不適應,深呼吸幾下,鎮定下來,跟在淩軍醫身邊遞著繃帶藥物。

  抬入軍醫帳篷的傷員越來越多,三名軍醫和七八名藥童忙得團團轉,淩軍醫皺眉道:「現在關塞打得很激烈嗎?」

  一名副尉答道:「是,許將軍要替五爺報仇,親自出了關塞,挑戰張之誠,他和張之誠鬥得不分勝負,甯將軍擊鼓讓他回來,他也不聽,甯將軍只得派了精兵前去接應,現與薄軍打得正兇。」

  牛鼻山關塞東側,長風騎副將許雋與薄雲山手下頭號大將張之誠鬥得正兇。許雋的結義兄弟華五在半個月前的戰役中死于張之誠刀下,許雋發下了「不殺張之誠,絕不下關塞」的誓言,半月來一直守在關塞上,日日派士兵前去罵陣。張之誠卻好整以暇,只派些副將前來應戰,抽空偷襲一下,放放冷箭,把許雋氣得直跳腳,張之誠卻在自家軍營中哈哈大笑。

  這日晨間,許雋派出的罵陣兵卻翻出了新花樣。張之誠為賤婢所生,其親母后隨馬夫私奔,還生下了幾個異父弟妹;張之誠的父親死于花柳病,這些新鮮事經罵陣兵們粗大的嗓門在陣前一頓演繹,頓時轟動兩軍軍營。長風騎官兵們聽得興高采烈,不時發出轟然大笑,以配合自家的罵陣兵,而薄軍將士們則聽得尷尬不已,但內心又盼望對方多罵出點新內容,好為陣後談資。

  張之誠在帳內面色漸轉鐵青,這些私密隱事不知寧劍瑜由何得知,正坐立不安時,前方罵陣兵們又爆出猛料:年前張之誠一名小妾竟勾搭上薄公帳內一名孌童,兩人私奔,被張之誠追上,他竟心疼這名小妾,只將那孌童處死,仍將小妾悄悄帶回府中,心甘情願收了一頂綠油油的帽子云云。

  這一通罵下來,張之誠再也坐不住,提刀上馬,帶著親兵,直奔關塞。許雋正等得心焦,見仇人前來,雙眼通紅,一聲令下,關塞吊橋放下,他策馬沖出,與張之誠激戰在了一起。

  兩人這番拼殺鬥得難分難解,打了大半個時辰仍未分出勝負,寧劍瑜在關塞上看得眉頭緊蹙,下令擊回營鼓,但許雋殺紅了眼,竟置軍令不顧,張之誠幾次想撤刀回營,被他死死纏住。

  薄軍中軍大帳位於一處小山丘上,薄雲山負手立於帳門口,望著前方關塞處的激戰,呵呵一笑:「這個許雋,倒是個倔脾氣。」

  謀士淳于離走近,笑道:「薄公放心,若論刀法,許雋不及張將軍,只是他一心報仇,而張將軍不欲纏鬥,故此未分勝負。」

  薄雲山正待說話,卻聽得關塞上一通鼓響,吊橋放下,大批長風騎精兵湧出,這邊張之誠見對方兵盛,大喝一聲,薄軍將士也齊聲呼喝,如潮水般湧上,大規模的對攻戰在關塞下展開。

  薄雲山微皺了下眉:「寧劍瑜向來穩重,今日有些冒進。」

  「甯劍瑜和許雋是拜把兄弟,自是不容他有閃失。」淳於離捋著頷下三綹長須,微笑道。

  薄雲山冷冷道:「若是能斬了許雋,不知道會不會影響到寧劍瑜的心志?」

  「可以一試。」

  薄雲山將手一揮,不多時,薄軍戰鼓擂響,數營士兵齊聲發喊,沖向關塞。

  甯劍瑜在關塞上看得清楚,眼見許雋陷入重圍,提起銀槍,怒喝一聲:「弟兄們,隨我來!」

  寧劍瑜帶著長風騎數營精兵沖出關塞,直奔重圍中的許雋。許雋卻仍在與張之誠激鬥。甯劍瑜策馬前沖,丈二銀槍左右生風,如銀龍呼嘯,驚濤拍岸,寒光凜冽,威不可擋。

  他沖至許雋身邊,許雋正有些狼狽地避過張之誠橫砍過來的一刀,寧劍瑜大喝一聲,槍尖急速前點,張之誠刀刃劇顫,迅速回招,他的親兵見他勢單,齊齊發喊,圍攻上來。

  寧劍瑜俯身將許雋拎上馬背,許雋有些不服,猶要跳落,寧劍瑜只得右手銀槍擋住攻來的兵器,左手按住許雋。

  遠處,小山丘上,薄雲山將這一切看得清楚,微微一笑,攤開右手,手下會意,遞上強弓翎箭。

  薄雲山氣貫雙臂,吐氣拉弓,箭如流星,在空中閃了一閃,轉瞬便到了寧劍瑜身前。

  寧劍瑜左手護著身後的許雋,右手提槍,仍在與張之誠廝殺,耳中聽得破空箭聲,抬頭間已來不及躲避,本能下身形稍稍左閃,那黑翎利箭「卟」地一聲,刺入他的右胸。

  八二、忍辱負重

  江慈跟著淩軍醫,忙得不可開交,抬進來的傷兵越來越多,正手忙腳亂間,忽有人沖進帳篷:「淩軍醫,快去大帳,甯將軍受傷了!」

  帳內頓時炸開了鍋,不管是軍醫還是傷員們都有一瞬間的震驚,倒是江慈率先反應過來,扯了一下淩軍醫的衣襟。淩軍醫醒覺,抱起藥箱就往外跑,江慈見他落下了一些急救用的物品,忙拿起跟了上去。

  中軍大帳門口,擠滿了長風騎將士,陳安和童敏親守帳門,擋著眾人。見淩軍醫飛奔而來,方將帳門撩開一條細縫,讓其進去。江慈跟上,童敏猶豫了一下,看到她手中的藥品,也將她放入帳中。

  淩軍醫沖入內帳,顫聲道:「傷在哪?快,快讓開!」

  內帳榻前,圍著數人,淩軍醫不及細看,沖上去將人扒拉開,口中道:「讓開讓開,傷在哪?!」

  他低頭看清榻上之人,不由愣住,耳邊傳入一個熟悉的聲音:「淩叔!」

  淩軍醫側頭一看,有些說不出話來,裴琰笑道:「淩叔,好久不見。」

  寧劍瑜上身赤裸,坐於榻旁,看著正給許雋縫合腰間刀傷的崔亮,道:「淩叔回頭罵罵許雋,這傢伙,不要命才把我搶回來。」

  淩軍醫放下手中藥箱,趨近細看,又抬頭看了看崔亮,起身抱起藥箱就往外走,裴琰忙將他攔住:「淩叔,劍瑜身上也有傷,您幫他看看。」

  「你這裡有了個神醫,還耍我這個老頭子做什麼?」

  裴琰知他脾性,仍是微笑,左手卻悄悄打出個手勢,甯劍瑜會意,「唉呀」一聲,往後便倒。

  淩軍醫瞪了裴琰一眼,轉身步到寧劍瑜身邊,見他胸前隱有血跡,忙問道:「箭傷?」

  寧劍瑜輕哼兩聲:「是,薄雲山真是老當益壯,這一箭他肯定用了十成內力,若不是子明給我的軟甲,還真逃不過這一劫。」

  淩軍醫在他頭頂敲了一記,怒道:「你若不留著這條命娶我女兒,看我不剝了你的皮!」

  寧劍瑜嘿嘿一笑:「雲妹妹心中可沒有我,只有咱家――」抬頭看見裴琰面上神色,悄悄把後面的話咽了回去。

  淩軍醫細心看了看寧劍瑜胸前箭傷,知因有軟甲相護,箭頭只刺進了分半,皮肉之傷,並無大礙。他低頭打開藥箱,旁邊卻有人遞過軟紗布和藥酒,抬頭一看,正是江慈。

  淩軍醫笑了笑,用軟紗布蘸上藥酒,塗上寧劍瑜胸前傷口,寧劍瑜呲牙咧嘴,猛然厲聲痛呼,倒把站于旁邊的江慈嚇了一大跳。

  淩軍醫也有些摸不著頭腦,裴琰低聲笑駡:「讓你演戲,也不是這樣演的,倒叫得中氣十足。」

  寧劍瑜哼道:「為了演這場戲,我容易嗎我?侯爺也不誇幾句。」

  裴琰眼神掠過一邊的衛昭,微笑道:「也不知薄雲山會不會上當,以為劍瑜重傷,長風騎無首,按捺不住,發起總攻。」

  衛昭斜靠於椅中,手中一把小刀,細細地修著指甲,並不抬頭,語調無比閒適:「薄雲山性情雖有些暴戾,但並非魯莽之徒,少君看他這些年對皇上下的功夫便知,此人心機極深,咱們這誘敵之計能不能成功,還很難說。」

  崔亮將草藥敷上許雋腰間,笑道:「劍瑜陣前演得好,許雋救得好,長風騎弟兄們的陣形更練得不錯,相爺長風騎威名,崔亮今日得以親見,心服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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