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玄幻奇俠 > 流水迢迢 | 上頁 下頁
一四五


  夜色深深,裴琰立於湖心小島上的「寶璃塔」下,負手望著湖心幽幽波光,又轉頭望向七層高塔。

  暮春的夜風,帶著濃郁的草香,吹過高塔。塔角的銅鈴在風中「璫璫」而響,裴琰靜靜地聽著,微微一笑,舉步踏入塔內。

  塔內靜謐幽暗,裴琰沿木梯而上,腳步聲輕不可聞。

  「寶璃塔」的木梯每上一層便正對著這一層的觀窗,空蒙的星光自窗外透入,灑在塔內,裴琰踏著這星光,拾層而上。

  上到第五層,他的腳步漸漸放緩,塔外的星光將一道纖細的身影投在塔內。裴琰雙眸微眯,腳步稍稍放重,慢慢走近坐於觀窗上的江慈。

  夜風吹響銅鈴,也卷起江慈的長裙,她肩頭披著一件緋色披風,側身坐於觀窗的木臺上,宛如一朵盛開的芙蓉。

  似是聽到腳步聲響,她身子微微一震。

  裴琰緩步走近,目光凝在她秀美的側面,餘光卻見她的雙手在微微顫抖。他的腳步停住,再等片刻,江慈終慢慢轉過頭來。

  塔外的夜空,繁星點點。她的剪水雙眸也如身後天幕中的寒星,裴琰呼吸有一瞬的停滯,旋即微笑道:「下來吧,坐那上面很危險。」

  江慈又轉過頭去,沉默片刻,低聲道:「三爺在頂層等相爺。」

  她話語中,「三爺」說得極輕,「相爺」又說得極淡。裴琰愣了一下,雙眼微眯,抬頭望向上層,淡淡道:「你在這裡等我。」

  江慈卻猛然跳下木台,裴琰本能下伸手扶了扶,觸動她左肩痛處,江慈疼得呼出聲來。

  裴琰面色微變,右手探出,扯下她的披風。江慈疾退後幾步,裴琰身形微閃,便將她堵於塔內一角,伸手摸了摸她的左肩。

  江慈左肩尚綁著固骨及敷藥用的小木板,裴琰一摸便知,冷聲道:「怎麼回事?」

  七五、棋逢對手

  江慈不語,也不看向裴琰,輕輕推開他的手,又慢慢走過去將地上的披風拾起。

  裴琰轉身搶過,替她披上,低頭看著她有些憔悴消瘦的面容,以及眉梢眼角的那份淡漠,遲疑片刻,輕聲道:「你在這等我。」

  江慈卻退後數步,站于向上的梯口處,微微一笑:「相爺,三爺說,您要見他,得先回答我幾個問題。」

  夜風忽盛,簷外的銅鈴叮璫而響。裴琰望著梯口處的江慈,呵呵一笑:「既是如此,你就問吧。」

  江慈直視著他,目光灼人:「相爺,您,是何時知道三爺真實身份的?」

  裴琰雙手負於身後,走至觀窗下,望著窗外滿天星光,淡然道:「洪州城你被殺手刺殺,我命人去查是誰買兇殺人,結果查出來是姚定邦,我覺得有些不對勁,再細想了以前的事情,才猜出來的。」

  江慈雙唇微顫:「您既猜出來了,為何後來還要假裝相信我的謊言,殺了姚定邦?」

  裴琰一笑:「我殺他,自有我的理由,你無需知道。」

  江慈盯著他淡然而笑的側面,呼吸漸重,右手攥緊披風,終緩緩開口:「相爺,那、那你為了……救我而受的傷呢?」

  裴琰轉過頭,與她默然對望,良久,微笑道:「我不傷,有些事情便不好辦。」

  見江慈面上血色漸退,裴琰冷聲道:「你既問了我這些,我也來問你一句,你為何要幫三郎,欺騙於我?」

  江慈沉默不答,只是微微搖了搖頭,又將身一側,低聲道:「相爺請。」

  裴琰淩厲的眼神在她身上停了片刻,輕哼一聲,右袖輕拂,自江慈身邊緩步而上,提步間不急不緩,意態悠閒。江慈默默跟在他身後,一步一步,踏上第六層,又轉向第七層。

  塔內極靜,江慈聆聽著自己的腳步聲,感受著身前之人散發的一絲溫熱。四周,幽靜的黑暗與淡蒙的光影交替,讓她如踩在雲端,悠悠蕩蕩中有著無盡的悵然。

  裴琰眉目卻愈發舒展,笑容也無比溫雅,終停步在第七層的梯口處,笑道:「三郎尋的好地方!」

  寶璃塔,第七層。

  衛昭立於觀窗下,星光投在他的素袍上,反射著幽幽的光芒,透著寒冷與孤寂。

  夜風自觀窗吹入,白衫獵獵飄拂。他悠然回首轉身,嘴角微勾,聲音清潤淡靜:「未能相迎,怠慢少君了。」

  二人均嘴角含笑,眼神相觸,卻誰也未上前一步。

  江慈緩步上來,默默地看著二人。

  窗外有淡淡的星光,塔內是昏黃的燭火,身後,是梯間幽深的黑暗。

  眼前的這二人,一人眼波清亮、俊雅溫朗,一人雙眸熠燦、秀美孤傲;他們笑臉相迎,心中卻在算計抗爭,到頭來,究竟是誰算計了誰,又是誰能將這份笑容保持到最後?

  她的眼神逐漸黯淡,忽覺有些涼意,雙臂攏在披風內,提步走向衛昭。

  裴琰與衛昭仍微笑對望,誰都不曾移開眼神望向江慈。

  江慈走到衛昭身前,盈盈行禮,低聲道:「三爺,多謝您一直以來的照顧,我話已問清,就此別過,您多珍重。」

  衛昭負於身後的雙手微微一抖,卻仍望著裴琰,眸中流光微轉,淡淡道:「物歸原主,無需言謝。」

  江慈再襝衽施禮,猶豫片刻,低低道:「三爺,您若是能回去,便早些回去吧。」

  衛昭嘴角笑容一僵,江慈已轉身走向裴琰。裴琰在衛昭笑容微僵的一瞬,移開眼神,笑意盎然,望著走近的江慈。

  江慈再向他襝衽施禮,直起身時,迎上裴琰目光,神情恬靜如水:「相爺,是我欺騙了你,但你,也欺騙利用了我,我們從此互不相欠。所有事情都已了結,我也要離開京城,多謝相爺以前的照顧,相爺請多保重。」

  裴琰笑意不減,瞳孔卻有些微收縮。江慈迅速轉身,長長的秀髮與緋色的披風在空中輕甩,如同輕盈翩飛的粉蝶,奔下木梯。

  衛昭面色微變,右足甫提,裴琰眼中寒光一閃,身形後飄,淩空躍下,擋於已奔至梯間轉彎處的江慈面前,右手急伸,點上她數處穴道。

  望著昏倒在地的江慈,裴琰面沉似水,靜默片刻,蹲下身,伸出右掌,緩緩按向江慈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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