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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四


  皇帝點了點頭:「朕明白你的意思。」

  「戰場瞬息萬變,臣要同時與桓軍和薄賊開戰,並無十分的勝算,或需詐敗,或需設伏,或需以糧為餌,或需以民為犧牲,而且各個計謀之間需環環相扣。臣懇請皇上准臣便宜行事,統一調度。」

  皇帝站起身來,長久凝望著地形圖,聲音沉肅:「好,朕就將前線的十六萬人馬統統交給你,再調雲騎營給你。糧草由董學士親自負責,朕再派一名監軍入你軍中,你的軍情,表面上做一套由內閣遞上,真實情況,均由此監軍秘密送達朕的手中。」

  裴琰伏地叩道:「皇上聖明,臣當肝腦塗地,以報聖恩。」

  皇帝俯身將他拉起,輕拍著他的手,良久方道:「少君,朕知道,你一定不會讓朕失望。」他頓了頓道:「你叔父前幾日回了京,朕已下旨,複了他的震北侯,入內閣參政,你母親,朕會另有恩旨。裴氏一門自開朝以來便是滿門忠烈,朕會命人建祠立傳,以為世人旌表。」

  裴琰忙行禮謝恩,皇帝道:「你既心中有數,估計要籌備幾日?」

  「臣得和董學士商議一下運糧的事情,還得將雲騎營作一些安排,需得四五日。」

  「嗯,朕已讓欽天監擇過日子,這個月初八,你帶上雲騎營,離京吧。」

  裴琰再下跪叩道:「臣遵旨。」

  裴琰打馬回了相府,直奔西園。他推門而入,崔亮正在圖上作著標記,也不抬頭,笑道:「相爺快來看。」

  裴琰走到長案前,細細看著地形圖,良久方望向崔亮,二人相視一笑,裴琰道:「辛苦子明瞭。」

  「相爺客氣。」

  裴琰再看向地形圖,笑道:「不愧是魚大師的傑作,比皇上那幅要詳盡多了。」

  崔亮歎道:「時間不夠,我只來得及繪出瀟水河以北的,瀟水河以南的還得花上幾個月時間才行。」

  「現在重點是對抗桓軍和薄雲山,夠用了,以後再慢慢繪便是。」

  崔亮有些遲疑,取過一邊數本抄錄的軍情摺子,裴琰接過細看,道:「這些你都傳給我看過了,有什麼不對嗎?」

  崔亮斟酌了一會,方緩緩道:「相爺,桓軍之中,必有熟悉我華朝地形,且善於工器之人。」

  「嗯,看軍情我也想到了,這個人定是宇文景倫的左膀右臂,咱們得想辦法把這個人找出來,除掉才行。」

  崔亮卻低著頭,不再說話。

  裴琰眼中神光一閃,微笑道:「子明,眼下形勢危急,你得幫我一把。」

  見崔亮不答,裴琰正容道:「子明,你比誰都清楚,無論是薄軍或是桓軍攻來,受苦的還是黎民百姓。桓軍燒殺擄掠,薄賊也向來對手下的屠城行為睜隻眼閉隻眼,還請子明看在華朝百姓的面上,入軍中助我一臂之力。」說完長身一揖。

  崔亮忙上前還禮:「相爺折殺崔亮。」

  裴琰搭住崔亮的雙手,滿面懇切之色:「子明,如今正值國家危機存亡之際,裴琰身負皇恩重托,心系社稷安危,子明有經天緯地之才,還請助我一臂之力。」

  崔亮遲疑良久,似是下定決心,抬頭直視裴琰:「好,相爺,我就入長風騎,陪相爺與他們打這一仗。」

  裴琰大喜:「有子明助我,定能贏這場生死之戰,裴琰幸甚!」

  崔亮心中苦笑,又想起一事:「對了,相爺,小慈呢?」

  裴琰淡淡笑道:「我趕著進宮見皇上,快馬入京的,她在後面坐馬車,不是今晚便是明日會到。」

  見裴琰出園,安澄笑著過來。裴琰笑駡道:「你倒心情好,見著老相好了?」

  安澄嘻然:「屬下可沒有老相好,倒是相爺料事如神,有人物歸原主了。」說著從身後拿出一件狐裘。

  裴琰呵呵一笑:「三郎讓人送過來的?」

  「是,說是謝謝相爺一片關懷之意,他身子已大好了,天氣也暖和起來,用不著這件狐裘,送還給相爺。

  裴琰伸手取過狐裘:「你讓裴陽去稟告夫人,說我晚些再過去給她請安。」

  他將狐裘搭在臂上,一路回到慎園,漱雲早帶著一群侍女在門口相迎。裴琰淡淡看了她一眼,直奔內室。漱雲不敢進去,半晌方聽到他喚,忙進屋盈盈行了一禮:「相爺。」

  她上前輕柔地替裴琰除下蟒袍,換上便服,手指滑過裴琰的胸膛,裴琰一笑,右臂攬上她的腰間,漱雲瞬間全身無力,依上他胸前。

  裴琰低聲笑道:「可有想我?」

  漱雲臉紅過耳,半晌方點了點頭。裴琰微笑道:「我不在府中,母親又不管事,辛苦你了。」

  漱雲忙道:「這是漱雲應盡的本份。」又低聲道:「叔老爺是二十八日進的京,聽說皇上在城東另賜了宅子,他也未來相府。夫人這幾個月,除了為皇上祝壽進了一趟宮中,也就前日去了一趟護國寺。」

  裴琰輕「嗯」一聲,放開漱雲,忽道:「我記得今日是你生日。」

  漱雲笑道:「相爺記錯了,漱雲是五月――」看到裴琰鋒利的目光,她收住話語,低頭輕聲道:「是。」

  裴琰微微一笑:「咱們也有半年未見,不如今夜我帶你去城外遊湖賞月吧。」

  漱雲盈盈笑道:「一切聽從相爺安排。」

  京城西門外的景山下,有一「永安湖」,峰奇石秀,湖面如鏡,岸邊遍植垂柳,微風輕拂,令人心曠神怡。

  永安湖風景優美,白日山色空蒙,青黛含翠,到了夜間,湖中小島上「寶璃塔」的銅鈴會在夜風中發出宛轉清越的鈴音,襯著滿湖月色,宛如人間仙境。

  以往每逢夜間,京城的文人墨客、才子佳人們便會出城來「永安湖」遊玩。近來由於京城實行宵禁,出城遊玩之人夜間不得入城,湖面上的畫舫便稀少了許多。

  這日天尚未全黑,一行寶馬香車浩浩蕩蕩地出了京城西門,有那好事的百姓打聽,方知今日是裴相如夫人芳誕,裴相與如夫人分開日久,甫回京城,便帶她去游湖賀壽。

  於是,京城百姓便有了兩種說法。一種自是裴相與如夫人伉儷情深,恩愛非常,久別勝新婚。另一種,則說裴相大戰之前從容不迫,談笑之間運籌帷幄,不愧為睥睨天下、縱橫四海的「劍鼎侯」。

  裴琰著一襲飄逸舒雅的天青色絲袍,腰系玲瓏玉佩,足踏黑色緞面靴,俊面含笑,溫柔的目光不時凝在漱雲身上,在圍觀百姓的豔羨聲中登上畫舫。隨從們跟上,畫舫駛動,向湖心悠悠而去。

  船到湖中,漱雲依在雕欄畫窗前,看著閉目養神的裴琰,暗歎一聲,又轉頭望向窗外。

  裴琰淡然道:「把帷簾放下來吧。」

  漱雲輕應一聲,將門窗關上,帷簾悉數放下。

  舟行碧波,不多時便靠近湖心小島。漱雲拉開帷簾,推開窗,轉頭笑道:「相爺,今夜風大,銅鈴聲聽得很清楚呢。」一陣湖風吹來,她手中的帕子隨風吹舞,落于島邊的垂柳之上。

  漱雲「啊」了一聲,隨從們忙將船靠岸,自有人上去將絲帕取回。

  絲竹聲中,畫舫繼續在湖中緩緩前行

  舫內,卻只剩下了漱雲,默然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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