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玄幻奇俠 > 流水迢迢 | 上頁 下頁
三三


  裴琰稍稍躬腰,望著馬車逐漸消失在視野之中,面上似乎閃過一縷傷感之色,瞬息不見。

  直到馬蹄聲完全消失,他方直起身來,雙手指關節喀喀直響,轉身望向相府門楣上那幾個鎦金大字『丞相府』,冷笑數聲。

  江慈聽裴琰笑得奇怪,不由望向他的面容。只見他面上醉紅已退,眼神也不再迷蒙,依舊是那般銳利。

  裴琰側過頭,望了江慈一眼,冷冷道:「記著管好你自己的嘴,可不要再吃錯什麼毒藥。」

  江慈想了半晌方明白他的意思,心中怒極。可性命懸於他手,莫說洩露這紫袍人夜探容國夫人一事,就連他先前醉酒時的失態,她也只能爛在肚中,不能向任何人說出。

  她發愣間,裴琰已恢復常態,那熟悉的笑意再度盈滿他的面容,那個談笑自若、清貴高雅的左相,終又瀟灑提步,邁入相府。

  正園內,眾賓客酒足飯飽,肴饌已冷,卻仍不見裴相回園,不便離席而去。眾人均在心中想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讓一貫鎮定自若的裴相拋下這滿園賓客,包括尊貴的太子和兩位王爺,去了大半個時辰,仍未返回呢?

  正廳內,太子等得有些不耐煩,幸好靜王拖著他聯詩,又吩咐素煙連唱數出,方沒有拂袖而去。莊王卻有些幸災樂禍,與右相談笑風生,不時念叨一句『左相大人為何還不歸席』。

  衛昭對周遭一切似是漠不關心,斜斜靠在椅背上,眯起眼來,似睡非睡,偶爾嘴角輕勾,魅態橫生,引得旁人眼神飛來,他又猛然睜開雙眼,嚇得那些人慌不迭移開視線。

  裴琰笑著踏入園中,不停拱手,一路告罪,邁入正廳,步到太子跟前,行禮道:「太子恕罪,府內出了點小狀況,臣趕去處理,伏請太子原諒。」

  太子將裴琰扶起,笑呵呵站了起來:「不怪不怪,不過主家既已歸來,我們這些客人也是酒足飯飽,就不再打擾了。」

  裴琰忙躬腰道:「臣恭送太子!」

  衛昭大笑著站起,黑眸熠熠生輝,襯得滿園秋菊黯然失色,他拂了拂身上白袍,笑道:「我也一併告辭,改日再邀少君飲酒!」

  見太子等人步出正廳,眾官員忙伏地跪送太子出園。

  裴琰將太子送上輦駕,眾人目送輦駕離去,其他王府及皇親貴族的馬駕方緩緩駛到正門前,眾人與裴琰告辭,裴琰含笑一一道謝,相府門前又是一片熱鬧喧嘩。

  莊王拉著衛昭,在一旁不知說些什麼,衛昭只是含笑不語。靜王瞥見,冷笑數聲,回頭在裴琰耳邊輕聲道:「少君今夜怎麼了?平白惹這麼多猜疑與閒話?」

  裴琰一邊笑著與百官拱手道別,一邊輕聲道:「改日再與王爺細說。」

  二人正說話間,猛然聽得有人呼道:「不好了,那邊著火了!」

  眾人一驚,紛紛抬頭,只見內城東北方向,火光沖天,愈來愈旺,映紅了大半邊夜空。不多時,傳來火警的驚鑼之聲,想是京城禁衛軍已得知火訊,趕去滅火。

  裴琰看了片刻,在心中揣度了一下,面色一變:「不好,是使臣館!」

  衛昭俊臉也是一寒,與裴琰同時搶身而出,躍上駿馬,雙雙向火場方向駛去。安澄忙帶著數十名長風衛跟了上去,衛昭帶來的司衛們也急急追上。

  莊王與靜王面面相覷,右相陶行德微微搖了搖頭:「若真是使臣館失火,可有些不妙啊!」

  江慈見裴琰策馬離去,這幾日一直監視自己的幾名長風衛向自己走來,心中煩悶,也不想去找素煙,一路回了西園。

  步入園中,見崔亮正躺於竹椅中,搖搖晃晃,悠然自得地喝酒剝花生,江慈一樂,煩悶頓去。笑著跳了過去,坐于崔亮身邊的小凳上:「崔大哥,你倒悠閒自在,我可是悶了一夜。」

  崔亮抬眼望瞭望她,愣了一下,笑道:「怎麼還是這個裝扮,快去換了吧。」

  江慈這才醒起自己仍是改裝易容,忙奔到房內換了女衫,洗去妝容,邊擦臉邊步了出來:「崔大哥,你為什麼不去正園子參加壽宴?」

  崔亮搖了搖頭,忽然想起一事,道:「對了,有沒有認出那人的聲音?」

  江慈噘嘴道:「沒有,沒有哪個人的聲音象那人的。」

  崔亮眼中閃過一絲擔憂,坐了起來:「相爺有沒有說什麼?可還有賓客未曾到場?」

  江慈將他面前的碟子攬到自己膝上,邊剝花生邊道:「有些位子倒是空著,看著象有十來人沒有到賀,不過相爺現在沒空想這事,他趕去救火了。」說著指了指內城東北方向。

  崔亮這才注意到那邊隱有火光,看了片刻,搖了搖頭:「事情不妙,明日朝中必有大亂。」

  「為什麼?」江慈將剝好的一捧花生送到崔亮面前。

  崔亮神情凝重:「起火的是使臣館,若是桓國使臣有個不測,只怕――」

  江慈將花生塞到崔亮手中,道:「管他呢,讓相爺去頭疼好了。」

  崔亮輕歎一聲:「小慈你不知,桓國使臣若是有個不測,桓國興師問罪,和約簽訂不成,兩國再起戰火,受苦的還是邊境的黎民百姓,流血的還是千萬將士。」

  江慈聽崔亮言中充滿悲憫之意,先前宴席上那種淡淡的憂傷再度襲上心頭,她呆了片刻,忽道:「崔大哥。」

  「嗯。」

  「我有些明白以前唱的一句戲詞是什麼意思了?」

  「哪一句?」崔亮回過頭來。

  「任他如花美眷,看他滿堂富貴,憑他翻雲覆雨,卻終抵不過那一身,那一日,那一抔黃土!」

  崔亮訝道:「為什麼突然有這種感慨?」

  江慈望向幽遠的夜空,悵然道:「我今晚看見了兩個很特別的人,又看了一出大戲,有些感慨。」

  崔亮目光閃爍,凝望著江慈略帶惆悵的面容,忽然伸出手來。

  江慈仰頭避開,崔亮輕聲道:「別動,這處還有一些黑泥。」說著取過江慈丟於一邊的絲巾,替她將耳邊殘餘的易容黑泥輕輕拭去。

  江慈覺得有些癢,嘻嘻笑著,之前的惆悵消失不見。崔亮低頭看著她無邪的笑容,心中暗歎,低聲道:「小慈。」

  「嗯。」

  「我想問你個問題。」

  「問吧。我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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