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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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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侖 龍遊卷 第十一章 舊愛南泯 梁蕭聽得「陷身囹圄,受盡折磨」兩句,不覺渾身一震,寒聲道:「你又耍什麼詭計?」 韓凝紫退了半步,防他施襲,吃吃笑道:「你不信就罷,何必做出這等模樣來唬人?想殺我?好啊,我大不了一死,你卻休想得知鶯鶯的下落。」 梁蕭一時語塞,沉默一陣,冷冷道:「她的下落與我有什麼相干?你這些話,留著給雲殊說得好。」韓凝紫失笑道:「你這小子,骨子裡倒是小氣得緊,可憐柳鶯鶯一顆癡心,卻被狗吃了。」說罷拂袖便走。 梁蕭臉色微微一變,一拍桌案,揚聲:「韓凝紫,你這話若不說明,便留下腦袋吧。」 韓凝紫飄然回身,淡淡笑道:「你們這些恩恩怨怨,我也不想多管。不過,念著鶯鶯一片癡心,還是告知你一二。一年前,鶯鶯被楚仙流生擒,關在九華山中的天香山莊,至於其後如何,非我所知了,不過,這般嬌美的人兒,落入那老色鬼的手裡,只怕……」她見梁蕭兩眼精光進出,當即住口,咯咯咯一陣大笑,揚長去了。 梁蕭定定望著她背影消失,臉色漸漸蒼白。不一會兒,額上涔涔落下汗來。花曉霜見他眼神恍惚,身子僵直如木石,不由暗暗擔心,她雖不明韓凝紫言中之意,卻也知那人對梁蕭極為重要,便道:「蕭哥哥,你沒事吧?」梁蕭唔了一聲,掏出一串銅錢扔給夥計,也不待找錢,便匆匆出門。花曉霜見狀,忙牽著白驢,招呼花生追趕。 梁蕭大步流星,沿河岸向西走了一段,忽而止步,在河堤邊坐下,望著滔滔黃河,呆呆出神,花曉霜見他神色苦惱,不知發生何事,又不便驚擾他,便與花生遠遠觀望。花生早將剩下的酒肉饅頭兜在僧袍裡,此時無話,便坐下來吃得高興。 梁蕭對著河水,足足坐了大半個時辰,終於站起身來,回望花曉霜,神色猶豫,半晌方道:「曉霜,只怕我要去南方一趟,你屈尊陪我走一遭,好不好?」花曉霜道:「蕭哥哥你這話可見外了,你去哪兒,我都跟著你,天下蒼生,不分南北,醫者醫病,北方南方均是一般。」 梁蕭神色黯然,喃喃道:「你去哪兒,我都跟著你?」反復念了數遍,露出一絲慘笑。花曉霜忍不住問道:「蕭哥哥,你怎麼啦?」梁蕭歎道:「以前也有人對我說過這種話,我也答應過她,可惜她做到了,我卻沒能做到。」 花曉霜見他眼中盡是傷痛之色,不知為何,心中一酸,脫口問道:「她……她是誰?」 梁蕭定定看了她半晌,忽道:「曉霜,我是一個百死餘生的大壞人,跟我在一起,真辱沒了你。」 花曉霜一愣,繼而眼圈泛紅,顫聲道:「蕭哥哥,你怎麼,怎麼盡說一些不著邊際的話,我,我不愛聽。」說到這裡,眉梢一顫,兩點淚珠便滾出眼角。梁蕭見她落淚,勸她回家的話再也出不了口,幽幽歎了口氣,伸袖給她拭去淚痕,說道:「好好,我再不說這些話了。」轉頭望去,卻見花生嘴裡叼著半個肉饅頭,瞪眼望著自己二人,神色驚疑。 花曉霜覺出外人在側,微覺羞赧,岔開話道:「蕭哥哥,咱們去南方吧。」梁蕭點點頭,讓她騎上白驢,一手牽著,走在前面,花生負著行李,步行在後,三人迄邐南行。 梁蕭一路上沉默寡言,閑下來只是修煉拳劍。花曉霜猜不透他心中所想,深感納悶,無奈鑽研醫書。他二人說話既少,花生靦腆,也只得做個悶嘴葫蘆,好在他性子簡單,只要有酒有肉,也就心滿意足了。 走得些許時日,三人渡過長江,進人皖境,這日午時,三人到了一處客棧,打尖用飯,方才就座,便聽馬蹄聲響,停在客棧之外。那騎士尚未人內,聲音當先沖入:「夥計,兩斤米酒,十斤牛肉,快快上將來,爺兒們吃過還要趕路。」聲若驢鳴,十分響亮,梁蕭聽得耳熟,又聽另一人道:「雷震老弟,不要急,那女賊左右是甕裡的王八,萬萬逃不掉的。」 梁蕭不禁恍然,又想起後面說話者乃是「九頭鼇」白三元。此人口中女賊,當是柳鶯鶯無疑了,一時忍不住側耳聆聽。 雷震一屁股坐定,怒道:「此次大家齊心協力,非要楚老兒交出那小娘皮不可,他媽的,楚老兒人老心不老,老牛吃嫩草,抱著那小淫婦兒不放手,哼,天下哪有這麼好的事情?」白三元一拍大腿,恨聲道:「對,那賤人殺害你我愛子,又作下那麼多大案,輕易放過,天理不容。多虧雷老弟來知會白某,哼,無論如何,這回定要楚仙流交出人來!哼,不將她剖腹挖心,祭奠我兒,我就是狗娘養的!」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越說越是不堪,污言穢語,層出不窮,百般詆毀柳鶯鶯。罵了片刻,酒肉皆盡,便將剩下牛肉用油紙包了,再要了一葫蘆燒酒,會鈔出門。 他們縱馬疾馳,不一會工夫,花木漸繁。紅花綠樹間,隱隱露出數處飛簷,轉過一個林子,但見前方百花散落,迷離人眼,花叢中矗著一所青瓦白牆、方圓數裡的大莊子。雷震揮鞭遙指,道:「白兄,那處就是『天香山莊』了!」白三元見莊子四周花團錦簇,樓舍格局恢宏,不禁冷笑道:「這姓楚的龜孫子倒會享福。」說話間,已到莊前,但見莊前廣場上,兩群人對峙而立,個個鬚髮箕張,一觸即發。南邊那群人看見二人,有人叫喚道:「雷大郎來得正好!」雷震翻身下馬,團團作了個揖,向雷行空道:「爹爹,我與白前輩路上耽擱,來得遲了!」 雷行空一點頭,挽住白三元手臂,意態親密,笑道:「白兄弟,你肯賞臉前來,那是最好不過。楚老大說咱們興的是不義之師,你來說說,咱們究竟是有義還是無義!」白三元雙眉陡揚,慨聲道:「有義無義,各人心中自有公道,當年,我奉靳大俠之命,與我孩兒在江上捉拿韃子元帥伯顏,不想那女賊不但勾搭上那韃子元帥,並且害死我兒,無論為公為私,我與女賊,都是不共戴天。」 楚宮不待他說完,已冷笑道:「白三元,那日你當著眾人唾了靳飛的面頰,今天卻又大俠長,大俠短。嘿,楚某一輩子,沒見過你這麼兩面三刀,不要臉的。」他存心貶低白三元,讓他說話無人信服,故而搬出舊事損他。白三元卻神色一黯,頹然道:「不錯,當日小老兒確是豬油蒙了心,做出那等沒臉沒皮的勾當。靳大俠肝膽照人,那是天上神佛一般的人物,白三元給他舔腳也不配。那日之後,小老兒日夜捫心自責,但又沒臉再見靳大俠,與他並肩殺敵。數月前,聽到他殉國消息,小老兒真恨不得一死了之,隨他於九泉之下……」說到此處,他猛地掉轉手臂,重重一拳打中口唇,三顆牙齒應手而落,嘴裡鮮血長流。 雷行空驚道:「白老弟,何以如此?」白三元流血沾衣,一膝跪倒,大哭道:「我這張嘴唾了靳大俠,罪該萬死,便是割舌斷喉,也難贖萬一,只是我兒大仇未報,難以甘心。今日若能殺了柳鶯鶯那賤人,小老兒立時摘下這顆腦袋,祭奠靳大俠在天之靈!」在場南北武人,見他口血流得遍地,其狀好不淒涼,再想起家國仇恨,紛紛動了義憤之心,喊罵呼喝,向莊門奔去。楚宮未料出言譏諷,反而弄巧成拙,眼見群情洶湧,不由臉色大變。 雷行空見此情形,驀地瞳目大喝,聲若霹靂,將場中喝叫一時蓋過,場中一寂,只聽雷行空沉聲道:「所謂『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那女賊為非作歹,幹盡無恥勾當。嘿,楚仙流鐵木劍雖利,卻也未必壓得住一個理字。」雷震跳將出來,大聲道:「不錯,楚家不講理,咱們也不必跟他講理!」 楚宮冷笑道:「雷老大,你如此說,擺明是要以多為勝,滅了我天香山莊麼?」雷行空冷笑道:「楚老大,你這麼說,那就是打定主意,不想講道理了?」楚宮自覺失言,冷哼一聲,別過臉去。 眼見雙方一觸即發,人群中忽地走出一人,歎道:「如今國家淪亡,山河破碎,眾位何由斤斤計較於此等小事?不如齊心協力,加入義軍,如靳大俠和雲公子一般,報國殺敵!」 眾人舉目望去,來的不是別人,卻是何嵩陽,但見他鬢髮蒼蒼,竟是衰老了許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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