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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三


  徐鳳年看著有了兩顆棋子後反而愈發凸顯得空落落的桌面,怔怔出神,最後抬起頭,看著空無一人的桌對面,他沉默不語。

  窗外天開青白,屋內視線不再昏暗,烏雲散去,絲絲縷縷的光線投射進來,清晰照映出那些平時常人肉眼看不見的悠然塵埃。

  在這座只有徐鳳年獨自一人的屋內,落子如飛。

  隨著落子,從他徐鳳年三個字開始,一個個名字從他嘴中脫口而出。

  有北涼的,有北莽的,有離陽的。

  有死人,有活人。

  有聲名顯赫的,有冉冉升起的,有籍籍無名的。

  當他說到陸詡的時候,落子後的徐鳳年停頓了一下,說道:「趙篆在齊陽龍建議下開設六館,在殿閣六大學士後增設六館學士,這是在為韓家老家主破格美諡後,順勢開了往後武人得以武字打頭諡號的先河,為了安撫文官,以及同時分化六部權力。在這期間,據說那個趙家天子有意要噁心你輔佐的那個靖安王趙珣,召你進京進入六館之一的弘文館。你想不想去?趙珣肯不肯放?就算趙珣能繼續忍辱負重做小伏低,不得不讓你活著離開青州襄樊城,那你又需要付出多大的代價?」

  徐鳳年突然微笑道:「既然你難做,趙珣更為難,那我就做個好人。」

  徐鳳年沒有轉頭,但是提高嗓音說道:「糜奉節,樊小釵,你們兩人去一趟襄樊城,把陸詡請到北涼,他不願意就搶。」

  很快徐鳳年就歎了口氣,自嘲道:「算了,如果陸詡真的不想來北涼,那就送他到一個可以不用擔心趙勾的地方。」

  徐鳳年看了眼桌對面,低聲道:「我是真的賭運不行,而且婦人之仁。好在那麼多年,徐驍也經常被你這麼教訓,我都親眼見過不是一次兩次了。」

  低頭望去,棋罐子雪印和魚腦凍棋子不多了,桌面上也變得密密麻麻,黑白交錯,讓他想起葫蘆口外那場大雪龍騎跟柔然鐵騎的爭鋒相對。

  徐鳳年終於開始喝酒,習武之前酒量就不錯的他竟然醉了,癱靠著椅背,整個人像是縮在椅子上,昏睡過去。

  他夢中仍有反復呢喃,「都走了,都走了……」

  ……

  皇帝趙篆顯然有心要沿襲先帝的勤勉傳統,但是相比先帝隔三岔五的通宵達旦,趙篆就顯得更有節制,甚至每天清晨時分都要雷打不動練一套拳,是那位如今與龍虎山天師府共掌天下道教的青城山大真人教給皇帝陛下的。如果說一開始年輕天子在滿堂盡紫的那座小朝會上,是聽多說少,一錘定音的斷論極少,那麼如今他已經開始慢慢具備九五之尊該有的氣度了,除了齊陽龍桓溫寥寥無幾的老人,哪怕是執掌吏部尚書多年的趙右齡這樣的當今從一品大員,也明顯開始緊張起來。重新勘定天下版籍,六館學士的人選審議,吏部昔日下屬官員的升降,一件接著一件,都不得不讓趙右齡打起精神去應對。這讓宋堂祿松了口氣,離陽王朝此時經不起任何動盪搖晃了,若是在離陽兩線作戰的敏感時刻,在朝廷中樞出現客大欺店的一絲苗頭,宋堂祿就算明知道會被戴上宦官干政的帽子,也要對有資格躋身小朝會的某些人吹一吹陰風。大概是真的是天佑離陽,廣陵道一開始出師未捷,兩員被寄予朝廷厚望的老將,一個全軍戰死,一個給人甕中捉鼈,淪為笑柄,都輸給了差不多可以當他們孫子的年輕人,好在廣陵王趙毅那個叫宋笠的心腹大將,不但是當今天子親叔叔的福將,亦是整個離陽的福將,很快就將廣陵整個東線的失地全部收復,讓那些膽敢叫囂著一路北上殺到京城的西楚餘孽,囂張氣焰頓時為之一挫。而西北那邊,朝廷上下都在說北涼幽州那個叫葫蘆口的地方,連戰連敗,什麼北涼鐵騎,不堪一擊的繡花枕頭而已。好在薊州將軍袁庭山力挽狂瀾,將北莽兩名秋冬捺缽的一萬多精騎給徹底擊潰,這麼一對比,天下人誰不罵那酒囊飯袋的北涼邊軍,和那個始終不知道躲在哪裡戰戰兢兢的徐鳳年?

  宋堂祿自然知道許多連六部侍郎都不該也不會知道的秘辛,例如北莽步卒連破幽州關外兩座小城付出的慘重代價,葫蘆口失陷戊堡的無一人投降,以及徐鳳年那支幽州騎軍的出現,甚至是大雪龍騎都上了戰場,只不過這些秘密,老老實實爛在肚子裡就好。宋堂祿更知道一件更得咬緊牙關的「趣事」,當今天子喜好收集「玉偶人」,以各色材質的美譽雕琢而成,纖毫畢現,栩栩如生,從一寸起到四寸,寸與寸之間有三種高度,總計九等。那宋笠因為京城路人皆知的煊赫戰功,就有兩寸高的玉人「宋笠」,站立在皇帝一間僻靜書房的桌案上,而袁庭山在建功之後由一寸六分一躍到三寸高度。相對新鮮面孔的玉人,還有那場國子監演武舌戰群儒的祭酒孫寅,以及新近入京的「棋聖」范長後,在兵部觀政邊陲中極為惹眼的榜眼郎高亭樹,而在昨天,宋堂祿走入那間只有他這位司禮監掌印和兩名當值宦官進入的小書房,發現了一個嶄新的玉人,哪怕當時屋內無人,貴為宦官之首的宋堂祿仍是只敢偷瞄了一眼,發現是個極為年輕的陌生人,而且與其他玉人各自的意氣風發大不相同,此「人」閉目凝神,就像是個瞎子。宋堂祿在出屋子前,就猜到了這個人的身份,最落魄時不得不在青州陋巷賭棋謀生的目盲棋士,一個在吏部根本沒有掛檔記錄的人物,陸詡。

  今日沒有大朝會,皇帝趙篆可以在天已微亮的時候才打那套拳,皇后最近偶感風寒身體不適,皇帝陛下特地讓她去娘家修養散心,而這段時日皇帝沒有臨幸任何女子,老百姓嘴裡經常念叨著那句皇帝不急太監急,卻大多不知真意,其實就是說這種時候了。小門小戶的家庭,尚且有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的說法,對於一個幅員遼闊的龐大王朝而言,一國之君,沒有子嗣,不啻於一場無形的災難,時間拖得越久,史書上無數鮮血淋漓的典故說得很清楚了,這足以引發不可預料的種種「天變」。不過不管宋堂祿和司職貂寺如何小心翼翼勸說,陛下都拒絕了,還笑著跟宋堂祿說這種雨露均沾的事情,皇后在宮中,他可以偶爾為之,但現在皇后在娘家還生著病,他就絕對不會做了。

  宋堂祿由衷敬服。

  而且皇帝陛下每日練拳,豈會是打發光陰的無聊之舉?

  宋堂祿相信世人不敢相信,當今天子在登基伊始,就已經開始為成為離陽在位時間最長久的君主,做準備了。離陽趙室最長的那個皇帝,坐了三十四年的龍椅。但那位是在三十五歲時才登基,宋堂祿相信當今天子不難做到。

  趙篆打完拳,開始小範圍兜圈子散步,這個時候他都會自說自話。

  於是宋堂祿貓著腰,悄無聲息後退了八步,一步不多一步不少。這個小規矩,是前任司禮監掌印太監韓生宣訂立的。規矩不大,但足以讓宋堂祿甚至是他的下一任掌印太監都恪守到死。

  趙篆繞著圈子,輕聲道:「暫時沒有官身的孫寅說的不錯,各地藩王,不可兼任節度使。但是這個變動,得慢慢來,先在沒有藩王的地方,增設節度副使,再過個一年半載,找兩個說話管用的兵部和吏部官員,提上這麼一嘴,然後從朕的大哥那邊開始,添置副使,就勢推廣出去,也就變成定例了。按照孫寅的說法,不用太長時間,隨便找個屁股不乾淨的藩王,讓言官上書彈劾,摘掉節度使。孫寅說的人選不太妥當,火候急了,嗯,在朕看來,漢王就是個不錯的對象。孫寅,年紀輕輕的,揣摩上意,倒像是殷茂春這樣的老狐狸了。如果不是北涼出身,不得不繼續觀察,否則朕今天就可以讓你恢復官職,甚至幫你預留一個崇文館學士都沒什麼。」

  慢慢行走中的趙篆抬起雙手搓著太陽穴,「盧升象既然當上了實權大將軍,是得辭掉兵部左侍郎一職,剛好騰出位置來,讓給那個跟隨顧劍棠多年的那名左膀右臂,一來可以抑制廣陵和江南一系出身的武人勢力,偌大一個兵部,尚書盧白頡,侍郎盧升象和許拱,都是那邊的人,這太不像話。再者提拔那個戰功和聲望都不欠缺的唐鐵霜,也讓顧劍棠不至於成為第二個……」

  趙篆冷哼一聲,沒有繼續說出那個他從小就聽到耳朵起繭子的名字。

  事實上他對那個老人沒有太多惡感,相反在內心深處還與先帝有著不同的觀感,只不過他這些年來一直隱藏得很好。否則他這輩子就別想靠近那張椅子半步了。

  但是那人的兒子,趙篆可就是真的一想到就堵心。

  這一刻,他開始真正理解先帝了。

  上一輩兩人,一人君主一人臣子,一個姓趙一個姓徐。

  這一輩的兩個年輕人,如出一轍啊。

  趙篆手指抵在太陽穴上,停下腳步,嗓音極輕,笑道:「世人都既羡慕又嫉妒你姓徐,所以喜歡罵你,不管你做什麼,都是錯的。好像沒人敢來罵朕啊!既然你也覺著不能害你爹死不瞑目,怕被人罵你們父子二人是兩姓家奴,那朕就讓你安心去死吧。」

  趙篆突然眉頭緊皺,好像在捫心自問,「如果我是站在你的位置,會不會反出離陽投靠北莽?」

  趙篆搖了搖頭,不去想這種毫無意義的問題。哈哈大笑,止不住的快意,「可惜啊,你始終姓徐,寡人姓趙。寡人的龍子龍孫,生生世世,都還是國姓!至於你,就跟北涼三十萬鐵騎一起躺入史書吧。朕在你死後,一定會讓那些修史的文官,送你幾句『好聽』的蓋棺定論。」

  ……

  北莽最東線,剛在薊北吃了一個敗仗的捺缽王京崇在一群同僚的玩味眼神中,只帶著兩百親騎黯然西行,前往姑塞州。

  他那位活到古稀之年的爺爺,作為南朝乙字大姓的家主,死了。而早已耄耋之年再過幾年就可以被尊稱為期頤人瑞的太爺爺,則仍然在世,雖然早已不理家族俗務,甚至連南朝官場都兩耳不聞許多年。這種白髮人送白髮人,似乎顯得十分彆扭。但是在西京廟堂一直給人牆頭草綽號的王家,不論多大的風吹,王家終歸還是蒸蒸日上的。王京崇記得少年時那場南朝人人自危的瓜蔓抄前,就有很多上了年紀的春秋遺民開始準備後事,王京崇的太爺爺不是什麼第一個想著死後葬回中原故鄉的老人,也不是第一個揚言要葬在南朝以此示好北庭的老人,太爺爺做什麼事情,總是不急不緩,很慢性子,若是說難聽一點,是隨大流,是功利。但王京崇知道如果沒有太爺爺在很多事情上的「遲鈍」,以及在危難時刻的一言九鼎,王家別說從丁字士族一路攀爬到乙字大族,早就隨便一個風浪打過來,就沒了。

  王京崇有一種直覺,繼任家主之位的,不是別人,是他王京崇。

  至於為何他和另外一位捺缽會在薊北損兵折將,不是王京崇和那人真的大意懈怠,也不是什麼部下戰力低下,更不是離陽王朝認為的那樣袁庭山選擇用兵的時機地點都太過精彩。

  內幕是太平令讓人捎了句話給他們二人,薊北之戰,只許輸不許勝,且只許小輸不可大敗。

  王京崇在策馬狂奔時,笑了笑。

  袁庭山也好,顧劍棠也罷,你們離陽王朝就等著吧。

  ……

  大楚舊皇宮。

  早已不是棋待詔很多年的一名青衫男子,獨自走入那座廢棄多年至今也未啟用的院落,當年這裡國手雲集,而他最得意。

  他找了很久,都沒有找到那兩隻曾經無數次從中拈子去落在棋枰的棋罐子。

  他走出院子前,只能退而求其次,拿上另外兩隻他唯一還算熟悉的古舊棋盒。

  他輕聲道:「下一次出現在太安城外,我會告訴天下人,大楚當年沒有什麼紅顏禍水。」

  這一日,大官子曹長卿的儒聖境界,由王道入霸道。

  ……

  南疆在外人看來那就是一個瘴氣肆虐的蠻荒之地,大秦開國以來便一向將來此做官視為畏途,皇帝貶謫那些不聽話又不能殺的官員,都喜歡讓他們滾到這裡。那麼好不容易才僥倖來到這裡當燕敕王而不是什麼淮南王的趙炳,這麼多年兢兢業業鎮守邊疆,嚴謹遵守宗藩律例從無怨言不說,先前連嫡長子的世子殿下和其他幾個兒子,都從無半點荒誕行徑流傳北方,這就很能贏得同情了,加上趙炳素來善待禮遇轄境官員,許多抱著必死之心來此為官卻又最終活著北歸的文官,無一不對趙炳大為推崇,偶有江南文人拿趙炳和納蘭右慈的斷袖之癖開文字玩笑,也不見趙炳有何任何惱羞,若不是那個口碑不俗的世子殿下趙鑄在靖難一事上讓人大失所望,也許會有更多人對南疆心生親近,畢竟他們對趙鑄的期望很高,畢竟這個年少從軍的年輕人很喜歡去蠻夷部族殺人築京觀,比起淮南王趙英的英勇戰死,相形見絀太多了,更別說其中還有靖安王趙珣的千里馳援以至於幾乎全軍覆沒。

  納蘭右慈一直是個讓人霧裡看花的存在,有人形容他是一個本該只會在演義小說中出現的人物,傳言他貌美猶勝婦人,用美色和韜略兩物將燕敕王趙炳迷惑得神魂顛倒,這才樂意在南疆那地方一待就是二十年。也有人言之鑿鑿,那位南疆最為遮奢的納蘭先生,身邊光是能夠被譽為傾國傾城的貼身婢女,就有五人,分別叫做酆都、東嶽、西蜀、三屍和乘履。

  南疆冬也無雪,至於能讓江南名士冷到骨子裡的春寒,在這裡也從不料峭。

  一座高達十三層的巍峨密簷式書樓的頂樓,一名相貌俊美的中年讀書人,衣衫單薄,他正在讓一群鶯鶯燕燕幫他搬書曬書,他則儀態安詳坐在一張紫檀小榻上,悠哉遊哉捧書看書。

  他坐起身,把手中那本泛黃書籍放在膝蓋上,對其中離他最近一名體態豐腴的年輕美人笑問道:「知道天下與你們姿色相當的女子不多,但我要多找幾個也是輕而易舉,最後卻只有你們五人嗎?」

  那綽號乘履的女子轉頭眼眸笑眯起成兩彎月牙兒,「先生學究天人,奴婢哪裡猜得到先生的心思。」

  讀書人打趣道:「就你這馬屁功夫,當初入了宮撐死也就是個小嬪妃的命。」

  婢女笑容愈發柔和,眼神帶著癡迷,嫵媚天然,「可奴婢真的不是故意說好話給先生聽啊。」

  那男子笑意溫醇,眨了眨眼,有些促狹道:「知道啦,你們五人都別忙了,下樓玩耍去吧,讓學究天人的先生我,獨自學究學究?」

  五人沒有半點拖泥帶水,輕步下樓。

  這個能夠被人稱為比燕敕王趙炳更藩王的讀書人,自然只能是納蘭右慈。

  他低頭看著那本當年舊友相贈的書籍,一本毫不出奇的尋常儒家經典而已,不似那精美刻本,年歲越久越值錢,這本書,時隔二十多年,恐怕送人都沒誰願意收。可論遮奢程度足以冠絕南疆的這位納蘭先生,小心翼翼珍藏了二十多年,除了親自曬書,一年中只在兩三天從檀木盒中拿出來翻閱。趙炳曾經私下詢問,笑言難道他給的,還不如一本舊書?納蘭右慈只是搖頭,好在趙炳對這種細枝末節,也從不介懷。

  納蘭右慈看著那本死後無墳塚的故友遺物,輕聲笑道:「窮得叮噹響,那好歹還有兩三銅錢的撞擊聲,你可是可憐到連錢囊都沒有。你我二人聯袂遊學諸國,離別之際,只有兩部書的你,送了我這本。你說燕敕王怎麼跟你比?他真捨得給我一半的家底?」

  納蘭右慈抬起頭,眯著眼,望向天空,「酆都東嶽西蜀三屍乘履,十字即十人。這就是你我的全部心血了,這些年來,確認無誤的死人,有三個。失蹤的有兩人。還剩下五個,比你我預期的還要多一個。已經夠了。為了這最後五個人,趙炳在南疆殺了數萬人,你所在的北涼不說那些流民,僅是邊軍就死了近萬人。」

  納蘭右慈伸手撫住額頭,他的神情極其矛盾,仿佛既淒然又滿足,他柔聲笑道:「你說自有遊士以來,經過數百年演變,遊士不再遊蕩,轉為門閥,國家國家,國字在前家字在後,也變成了家國家國,家字在前。你當年不過是個貧寒書生,就跟我說你要嘗試一下,讓天下讀書人重新把國字擱在家字之前。為此,你設置的這個局,結果到頭來除了那五人,世間就只有我知道了。」

  高樓高聳入雲,八面來風。一陣清風拂面,納蘭右慈的鬢角髮絲繚亂。

  他膝蓋上那本書,傳來一陣輕微的嘩啦聲響。

  納蘭右慈閉上眼睛,仔細聽著書頁翻動的聲音,嘴角翹起,「你曾認真問我,『有朝一日,忽然臨命終時,你將如何抵敵生死?』我曾取巧答過,『生死事小,知己事大。吾心安處,實實有淨土,實實有蓮池。』」

  春風翻過一張張書頁。

  恰如那已故之人在翻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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