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玄幻奇俠 > 鳳影空來 | 上頁 下頁 |
五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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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獨影卻並沒有注意到他的神態,仰躺在礁石上更是方便了看著天上的朗月明星,只是秋夜沁涼的海風拂過時,她不自覺的微微抱起雙臂。 易三垂眸看著礁石上的女子,她自小長於男人堆裡,自然不會在意與一個男人同躺于礁石上。心頭頓然忽松忽緊,忽酸忽甜,竟是難以辨清滋味。沉默片刻,脫下外袍蓋在她的身上,「傷口雖結疤了,但女子體性陰寒,你莫躺在涼石上,裹著衣裳吧。」 猶帶男子清爽氣息的外袍蓋在身上,帶來一陣暖意,風獨影移眸,入目的卻是一片殷紅,瞬即閉上雙目,眉峰一蹙,「像血一樣。」聲音冷冷的,如同冰底流淌而過的水。 易三微愣,爾後明白了,看一眼身上紅色的中衣,再看一眼那個裹在天青外袍裡的女子。 月華之下,容如雪玉,美若霜花,可眉目淩厲,令人不敢親近。固然她得今日之榮華尊貴,可她這一路走過,所失必勝於所得。一時心頭有著從未有過的酸軟,想說些什麼,可出口時卻是淡淡一句:「我倒覺得紅色挺好的,像火一樣,讓人看著便覺溫暖。」 風獨影聽了沒有反駁,也沒有認同,只是睜開了眼,望著夜空。 六、月潮如訴4 易三再次躺下,雙臂枕在腦後,問:「你說最先遇到的是你三哥,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在我三歲的時候遇上的。」風獨影也將手臂枕於腦後,「我那時還不大記事,所以那也是大哥後來說的。那天大哥剛討到一個糠餅子,一手牽了我,打算回我們暫住的廢宅,經過一條小巷時碰上了一個小孩。大哥後來說起時說,當年那小孩明明骨瘦如柴,矮他足足一個頭,而且還沖他笑得很和善,可他看著小孩的眼睛就脊背發涼,仿佛是一匹饑餓的豺狼。所以他那時當機立斷,將手中的糠餅子分出一半,而後來三哥也承認,當日大哥要不是分他一半糠餅,他會等大哥走過去,然後從背後用袖子裡藏著的一塊磨得很尖的石頭砸大哥的腦袋。」 易三聽了,不由道:「俗話說三歲看老,你三哥是極擅詭道之人。」 風獨影聞言,不由側首看他,想他看人的眼光倒是准。 「而後呢?」易三的目光落在天幕上不動。 風獨影收回目光,道:「那時三哥見大哥手中只一個糠餅子都分他一半,認為他講義氣,跟這樣的人打交道不會吃虧,所以就與大哥說結夥。因為那些流浪漢和乞丐也很多拉幫結派的,人一多,地盤大,能討到或者搶到更多的吃的。大哥答應了,三哥從小就腦子好使,有他和大哥搭伴,我們就不只吃到糠餅、餿飯了,有時候還能啃到肉骨頭,我是到四歲的時候才知肉是什麼味,儘管是別人扔地上不要的。」 「你三哥名喚『寧靜遠』,其人與名可謂名不副其實。」易三說著,話中頗是感概。 「因為名副其表。」風獨影看著夜空,腦中浮現出寧靜遠斯文儒雅的模樣。 「喔。」易三認同的點點頭,「而後遇著誰了?」 「三哥之後遇著的是六哥,六哥是平州人,家裡是開當鋪的。平州被覃梁攻破時,他們家被搶掠一空,他爹娘領著他們兄弟兩個逃難出來,一開始還能一日三餐,但很快便只能一日一個饅頭,到最後身無餘物一天一頓稀飯也喝不上。然後有一日早上六哥醒來,手裡握著半個饅頭,他爹娘與大哥卻不見蹤影。」 易三一怔,皺起眉頭:「他爹娘拋棄了他?」 「亂世裡,這樣的事舉不勝舉。」風獨影卻是一臉平靜。 「那……」易三側首看她一眼,「你六哥……後來可有與他爹娘重聚?」 「沒有。」風獨影回答得很乾脆,「六哥當年七歲,從我們初步站穩腳根,再到如今手握重權,六哥從不提找親人的事,他總說那時候年紀太小,早不記得爹娘姓什名誰,找不到的。我想六哥當年能記得他本名叫『華六合』,又怎會不記得爹娘名姓,只不過是他並不想找他爹娘罷了。從玉師賜我們名起,他從來只用『華荊台』這個名字,便是讓他爹娘循著『華六合』這個名找到他的可能都不給的。所以普天只知有『華荊台』華將軍,除我們幾人外再無人知曉華將軍曾有個名『華六合』。」 「唉。」易三輕輕歎息,卻沒有說什麼。 「六哥如今對他家那三個小子愛之入骨,許就是難忘當年被棄之痛。」風獨影心頭亦歎了一聲,「但這麼多年過去,六哥從不提起,面上亦從沒有表現,自我們初見始,六哥便是那幅模樣了。」 易三挑眉,「哦?是何模樣?」 「遇著六哥時,是在利城的觀音廟前。去廟裡上香的多有些婦人信女,最易討得果點銀錢了,所以那一日我們早早便到了廟前,然後我們見到一個小孩雙手捧著一顆潔白光滑的石頭,正沖一乘小轎裡走出來的少女說『姐姐,這是我從觀音座前得到的石子,它跟隨了觀音娘娘那麼久,肯定得了靈性,我送給姐姐,願它保佑姐姐找個如意郎君』。那少女聽小孩這般說,又看那石子光潔可愛,便接過了。然後小孩再說『姐姐您能隨意賞我一樣東西嗎』,邊說著眼睛就看著少女腰間掛著的香囊。那香囊甚是精巧,但不過一個不值錢的隨身物件,少女見小孩神態憨實,便解了香囊給他。」 聽到這,易三忍不住道:「他要香囊幹麼?那女子既然大方,倒不如問她直接要點吃的實在。」 「那時候我們也這麼想。」風獨影唇邊緩緩銜起一抹淡笑,「那少女給了小孩香囊後便進廟了,而小孩卻依舊守在廟門前,廟前人來人往的,過得約莫兩刻的樣子,一個錦衣年輕男子騎著高頭大馬來了,手中搖著摺扇春風滿面的樣子,後邊還跟著兩個僕人。小孩瞅見年輕男子下了馬,便又飛快的跑了過去,說『大哥哥,這個香囊是剛才一個很漂亮很漂亮的穿綠衣服的姐姐掉的,大哥哥你要去拜菩薩肯定會碰上那位漂亮姐姐,你幫我還給她好不好?』。那年輕男子聽了他的話,頓喜笑顏開的接過了香囊,還順手甩給小孩三顆銀豆子。」 「啊呀,你六哥可真是人小鬼大呀。」易三不得連連讚歎,「哪位少女不想嫁個如意郎君,而給美女送還香囊這等韻事又有哪個男子不樂意做呢。他一顆石子換了三顆銀豆,可真會做沒本買賣。」 「可不。」風獨影鳳目裡溢滿笑意,「我們三個等在廟前那麼久都沒討上一個果子,可他一會兒工夫就得了三顆銀豆,那去買饅頭可是一筐了。所以啊,我三哥立時上前去與他搭訕,也不知他與小孩說了些什麼,反正回來時他已與小孩手牽手成了好兄弟。後來六哥總是一口咬定當年年少無知被三哥哄了。三哥則一臉得色說六哥做生意雖是精,但看人處事卻還是嫩了點。」 「哈哈……」易三忍不住輕笑,「你們得了你六哥,這以後豈不就不用餓肚子了。」 風獨影沉吟了一下,才道:「在利城的時候確實沒餓過了。」 「哦?」易三側目。 「當年六哥被他爹娘拋了後,他一個七歲孩童,不知東南西北,便跟著一群逃難的人走,一路上靠幫人背行李或是替人背小孩得一口半口乾糧,就這樣到了利城。」風獨影眉心微微鎖起,「六哥有個怪癖,他寧肯去偷去搶人家的東西,也決不肯伸手向人討,而且也不許我們去討。當年利城城破,我們一路逃亡,因為絕了乞討一途,常常幾日吃不上一粒米,只能嚼野草樹皮,餓得更慘。」 易三聞言,默然片刻,道:「或許與他爹娘棄他的事有關。無論是親情還是吃食,他絕不向人乞討,絕不討別人不要的。」 風獨影心頭一震,轉頭看著易三,想這人倒是心竅剔透,驀地又想起他說過是被家人趕了出來,想來同病相憐,因此才會如此瞭解六哥的心思。 易三目光空蒙的望著夜空,聲音淡淡的讓人聞之卻生沉重,「被自己的親人拋棄,那是一生刻骨銘心的痛。」 風獨影回首,仰望天幕,默然無語。 兩人一時只是靜靜躺著,上方有皓月明星,耳際有海風輕吟浪聲如歌,氣氛安寧靜謐。 許久後,易三才再次發問:「你們接下來是遇著哪個兄弟?」 「二哥,也是在利城遇上的。」風獨影答道,望著明月許久,眼睛有些累了,便閉目休息。「二哥是利城本地人氏,家中世代打獵為生,但那年李承佑攻打利城,馬氏父子為籌糧餉再次加重徵稅,二哥的爹為籌稅銀便上山獵虎,虎皮可是稀罕物,一張便可抵稅銀,老虎肉還能夠上父子倆一月口糧。只是二哥的爹沒獵著虎,反給老虎咬了,半邊身子都沒了。」 「啊!」聽到這,易三忍不住驚呼一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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