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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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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睜開眼,只看到密集的雨水從玻璃上覆下,外頭的世界變成了一塊塊模糊的斑點。 「嘿,又下雨了,太好了!」司機高興地開起雨刷。 「這下咱縣裡的春旱算是徹底解決了!」坐在他後頭的一個熟人樂呵呵的附和著。 「可不是嘛,都旱了多久了!這幾天可算是老天開了眼了!」 我眨巴眨巴眼,打了個哈欠,睡了。 【二】夜禍 「406房。」染著一頭金黃爆炸式卷髮的女服務員,不耐煩地把房卡扔到我面前,「熱水另收費,網線押金200,送餐到房間加收30%服務費。」 我笑著道謝,抓了房卡離開,排在我們後頭的,還有好幾十號人,個個像等待上帝召喚似地,焦急的注視著這個一臉女王氣的鄉村旅店女服務員。 縣政府的工作人員把我們安置在了這間據說是設施最好的「吉祥賓館」裡,說明天一早,市里有專車來接我們去機場。 一切終於塵埃落定,所有人都安心了。如果這裡的女服務員態度親切一些,我想大家的心情會更好。 我回頭有看了看在前臺不耐煩工作中的兩位女士,不是看她們誇張的髮型,而是一股盤踞在她們眉宇之間的,淡淡的烏青之氣。 再看那些從我們身邊走過的服務員,每個都精神懨懨,呵欠連天的樣子。而且,無一例外的,她們的眉間,都有相似的烏氣。 唯有被妖魔邪靈吸取過精元的人類,眉間才有此種顏色,繚繞不絕。 回憶一路所見,這玳縣地處偏遠,山多林峻,又有一片大湖嵌在其中,所謂山林多妖魅,深水出精怪,這個小破賓館的位置又好死不死地建在一片背陽之地,前為街市,後為田原,從臥室的窗戶往外看,後院裡還種著棵高大的老槐樹。 風雨之下,街市中毫無人氣,田園上陰鬱一片,後頭的老樹枝葉搖晃,嗚咽有聲,看去只是徒生寒意。 這樣的地方,自然是山精妖魅的最愛。 我們的房間在三樓。 所謂「設施最好」的賓館,房間裡除了一張硬邦邦的床和一個缺了半隻腳的桌子之外,便看不到別的東西了,空氣裡注滿了灰塵與黴味。 敖熾在長時間的忍耐之後,終於爆發了。 他指著床,指著桌子,指著黴斑處處的牆壁,最後指著我,用最後一點理智問:「可以走了麼?要麼馬上回不停,要麼找個五星飯店吃大餐!總之是,我一分一秒都不要留在這個破地方!」 本來也沒有打算留下,這些人已經安全了,我跟敖熾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回到我們的城市。 可現在不行,幫人幫到底,起碼得將這賓館裡不該存在的東西清理掉再說。 照那些人的症狀來看,情況還不太嚴重,似乎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妖魅,若是厲害的,哪可能只讓他們落個精神不濟,一口氣便將他們的性命吸幹才是。 我將這事跟敖熾一說,他卻只是瞪我一眼:「這些人態度那麼差,活該被吸去精元,我才不管他們呢,反正又死不了。」 「現在是死不了,時間長了也熬不住的。沒遇到這事兒便算了,你我都看見了,不出手說不過去的。」我知道他的小孩子脾氣又上來了。 他哼了一聲,倒在床上,悶悶的問:「你留下來就因為這個?」 不然還為什麼?! 只是,他不問還好,問了,我反倒是覺得好像又不光是為了這件事。 林子裡的湖水,天上的大雨,在我心裡講話—— 不走,不走,留下,留下。 我不搭理敖熾,走到窗前,一把推開窗戶。 眼前,只有空蕩蕩的田原,不遠處,蔥蘢的實木鋪在起伏的山丘上,如果我不是幻覺一些閃爍不止的、魚鱗般的光點,正透過樹木間的縫隙,對我眨著眼睛。搞不清到底是它們在看我,還是我在看它們。是那片湖水的光? 雨變小了。清清潤潤的氣流,從傍晚的山水之間,精靈似地飛來,貼到我的臉上,身體與情緒上的所有倦怠與不適,都被抽走了。一點都不冷啊,這奇妙的晚風,若再配一場杏花雨楊柳舞,春天便這樣出來了。 我閉著眼,手指從臉龐上撫過,一片薄薄的水,化進我皮膚的溫度裡,不是蒸發,是滲透。 我情不自禁地伸出舌頭,舌尖舔去唇上的幾滴水珠,甜的。 這樣的感覺,這樣的甜味,似曾相似。 說不出的懷念與眷戀,從每一滴雨水裡,藤蔓一樣攀爬到了心上。 我忽然想到浮瓏山上,那個曾棲身的山洞,那一片長滿了青苔,終年都濕潤清涼的石壁,那時,我的年紀還很小,也像剛才那樣,蘸了青苔上的露水,放到舌尖,淡淡的,喜人的甜味,讓我像只歡樂的小兔一樣雀躍。 我以為我已經不太記得那種味道了。可就在剛才,打開窗戶的一刹那,迷失許久的記憶被那陣糾纏在一起的風雨,驚醒過來。 雨水的甜味,與記憶中那青苔上的水珠的味道,竟一模一樣。 這樣清淡卻雋永的甜,獨一無二。 砰! 敖熾把我拉到一旁,粗魯地把窗戶關了起來,斥責道:「有病啊!下雨呢,還傻站在這兒幹嘛!你到底走不走?」 敖熾的手掌,在我眼前上下揮動,失神的我這才醒過來。 「你覺得我們掉下去的那個湖,眼熟麼?」我抓住他的手掌,很嚴肅地問。 「每個湖都長得差不多,哪有眼熟不眼熟的。」敖熾一皺眉,怪異地打量我,摸了摸我的額頭,「墜機的時候撞到頭了吧?」 「要走你走。我留下。」我直接拒絕,一屁股坐在床上,瞪著他,「你真的不覺得那片湖泊眼熟?」 「我見過成千上萬的湖水,真的差不多模樣嘛!」敖熾被我逼得都快哭了,黑著一張臉使勁地撓著自己的頭髮。 「經常撓頭小心禿頂!」我好心提醒一句,目光落在床頭櫃上,一本破舊的《吉祥賓館簡介》的冊子上。 拿過來翻看,印刷粗劣的賓館照片下,是一大段對於吉祥賓館的讚美詞以及整個代縣的簡介。 我的視線,在其中的一行文字上停住,倒退,向前,再倒退,反復看了多次——代縣風景優美,民風淳樸,歷史悠久,古時稱玳州城,新中國成立後更名為代縣。 玳州城……玳州城…… 裟欏,時間不早了,我們要動身了! 動身?去哪裡? 玳州城! 一段已經遙遠得快成了一片灰燼的對話,不知從我腦中的哪個地方,跳了出來。 啪!我將冊子一合,站起來抓住敖熾的手,拖到窗前,也不管下雨不下雨,猛地推開窗戶,指著窗外說:「玳州城!這裡是玳州城!」 「玳州城?」敖熾依然懵懂。 「你這阿米巴原蟲!」我氣得踩了他一腳,指著遠處的山丘,「那片湖水,你不記得了?斷湖啊!當年你我第一次見面的地方!」 「斷湖……」敖熾又開始撓頭,撓著撓著,眼睛終於亮了,「哦!記起來了!當年我跑出東海,路過玳州城,看到一片湖水清澈可愛,於是跳下去洗澡……呃……」 我憤憤地敲了一下他的頭:「你拿那個斷湖當澡盆,你自己是舒坦了,結果搞得湖水氾濫,暴雨傾盆,害得整個玳州城幾乎城毀人亡!然後子淼帶著我到了這裡,把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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