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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〇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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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得這麼篤定,像是由不得她不相信一般。其實就算永遠看不見也沒有關係,她一樣會陪著他說話解悶的。 她會做他的眼睛。 如此過去幾日,應淵君一直待在房間裡,有時在想事,有時就是坐著。 顏淡卻在地涯的書庫裡翻出了一本關於他們四葉菡萏一族的典籍,她不必全部讀完,便看到了最關鍵的部分。四葉菡萏是從上古時候至今最為珍貴的可入藥的種族,菡萏之心可醫治不治之疾。 顏淡呆了呆,許久才把厚重的書冊合上,擺回書架最頂上。如果要醫治好應淵君的眼睛,豈不是要把她燉了吃?到底是應淵帝君重要還是她這一株修為不高的菡萏重要,這其中高下立分。天庭上那位最長於醫術的淩華元君想來也不會不知道的,幸好他為人厚道,不然她可能已經橫屍在地了。 這位素未謀面的淩華元君,真是心地良善。 可這個想法持續不久,立刻被應淵君一句話給打碎了。 「我自是知道四葉菡萏之心可以醫治我的眼睛,淩華元君當初也提過,但我沒答應。」他微微皺了皺眉,「如果一雙眼要用活生生的人心來換,我寧可像現在這樣。」 顏淡出了一身冷汗。她當初報了芷昔的名字雖然讓她掛了祗仙子的仙階,卻差點害死她。如果那時應淵答應,那麼會剜心的只怕就是芷昔了。她差一點就要鑄成大錯。 應淵見她沒吭聲,緩下語氣:「其實看不看得見我已經不在乎了,這件事你以後莫要再提起,也別和別人說。」 顏淡被一股難得的正義感從頭燒到腳,很是憤怒:「這淩華元君太不像話了,身為上仙淨想著草菅人命!」 應淵微微奇怪:「元君也只是隨口提起而已,再說這又不是要你怎樣,你這麼生氣做什麼?」 顏淡語塞。她覺得還是不要把實情告訴他的好。 地涯宮在天庭的盡頭,平日便鮮少有人跡至。 顏淡許久沒有同那些仙童們一道磕牙,便是偶然瞧見也沒有像從前那樣停下來擠在一起說閒話,可見她還是有升為上仙的可能的。 她回到地涯後面的屋子,只見應淵坐在那裡,不知從哪裡找來了小刀和檀木,摸索著刻著什麼:「你在刻什麼?」 「是木人,那是凡間的東西,」應淵君笑了笑,「我從前下凡辦事,看到有些手藝人刻過。那時候大約還和你現下一般年紀,覺得很有趣。」 凡間? 顏淡從記事開始,便一直待在天庭,凡間與她,當真是十分遙遠的地方:「凡間是怎樣的?」 「說不好,每個人的感覺大抵都不同。我原先掌管凡間王朝變迭,那麼看到的就是百姓江山。凡間,是個很熱鬧的地方,凡人的壽命只有短短百年。有些凡人過得很是苦悶,而有些則很是快樂,和天庭不太一樣。」 顏淡支著腮,看著他慢慢在木頭上刻著,那塊檀木漸漸現出人形,雖然粗糙了些,卻看得出這是一個微微笑得憨厚的木人:「你刻得倒是很好啊……」他現在完全看不見,雕刻東西只能憑藉感覺。 「那時候我在凡間待得無聊,便和街角的一個師傅學的。那位師傅的雙眼……也是看不見的。」 顏淡頓覺失言,磕磕巴巴地問:「那、那這個木人可不可以給我?」 應淵微微一笑,遞到她手上:「當然可以了。」 顏淡握著木人,忍不住問:「那別的東西你會不會刻?」 應淵抬起眼,嘴角微微一彎:「你說出來聽聽,說不定我會。」 「沉香爐呢?」 他微微一怔。 顏淡也覺得自己是過分了,立刻道:「其實我只是隨口問問,你就當沒聽過。」 應淵屈起手指抵了一下額,還是笑:「好啊。」他頓了頓,又道了一句:「其實我早就想問了,你似乎很喜歡沉香?」 「做人便是要有些喜好的,再說我就這一個喜好,這點和白練靈君的癖好比起來真是小巫見大巫。」 應淵像是想起白練靈君那種花瓣彩綢翩飛的排場,嘴角微微一抽:「白練靈君那排場是有點……」 顏淡拿起一邊的一本冊子,權作摺扇在對方的下巴上一挑,學著白練靈君的語調:「你這小仙模樣不差,要不要隨本君回府?你跟了本君,定不會吃虧的——他那時這樣同我說,雞皮疙瘩都掉一地了,好噁心。」 應淵伸手拿下她的手上的冊子,微微失笑:「那你喜歡怎樣的?我此生只要你一個,別的都不會招惹,這樣?」 顏淡猛地退開兩步,正撞在後面的椅子上,心驚膽戰地抖著聲音:「你你你……」 「我怎樣?」 顏淡摸摸臉頰,回答:「你這句話一說出口,保准有仙子寧可犯天條也要隨你碧落黃泉。」 應淵伸出手,在桌面上摸索了一陣,緩緩站起身:「我現在這個樣子,別說碧落黃泉,只要沒被立刻嚇走就不錯了。」他想了想,還是淡淡道:「顏淡,還好你沒害怕。」 顏淡不知該如何回答。他現在這個模樣,的確只能隱約找回當初的幾絲影子,可她從來沒有害怕過,好似他本來就該是這個模樣的。這世上美好的容顏有千千萬萬,可應淵只有一個,就算他的容貌毀了,那種風姿還是不會損傷半分。 61.情思劫(下) 沉香爐刻好了。 是檀香木雕琢而成,裡面貼著一層銅錫。仔細一看,就會覺得這只沉香爐像一朵蓮花,蓮葉精緻,菡萏開落,宛如活物。 顏淡珍惜地摸了摸,忍不住問:「你真的要把它送給我?」 應淵抬手在額上輕輕一抵,微微笑道:「怎麼,你嫌棄?」見他作勢要拿回去,顏淡連忙伸手扒著:「啊,就算你現在不想送了我也要讓你吐出來給我……」她瞧見應淵伸手過來,故意不去避開,他的手指正好觸碰到自己的手背。 對方卻一下縮回了手,沉默不語。 只是一瞬間的溫熱,然後消失,好似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顏淡想了想,道:「無功不受祿,你想要什麼,只要別是太難的,我可以幫你找來。」 「想要什麼?」應淵輕輕笑道,「我又不是你,成天喜歡這個又喜歡那個,沒定性。」他忍不住抬手在她頭上輕輕一拍,訝然道:「唔,你最近長高了一點麼。」 顏淡很憤怒,雖然她知道應淵這樣說完全是不懷惡意的,只是聽在耳中還會異常的諷刺。她對自己這副人身很滿意,除了偶爾耿耿於懷自己長不高:「就算你仙階再高,也不能把我當小貓小狗一樣摸來摸去嘛。」 應淵還是笑:「嗯……這樣摸上去正好順手。」 顏淡靜了靜,微微嘟著嘴:「那你自己不說想要什麼的話,我就幫你選了,到時候你再要別的,就沒機會了。」 她知道,她能給予的不多,但是有一樣,定會是他喜歡的。 縱然應淵君從來沒有說過,她也知道,他其實不想這樣在黑暗裡度過一輩子的。 她翻閱過好幾本典籍,他們四葉菡萏一族的菡萏之心可以治癒百病,包括他的眼睛。只要她的半顆心。 用一隻沉香爐來換半顆心,那也好。 應淵見她沒了聲響,微微奇怪:「非要讓我選的話,那你就多陪我一些時候罷,就算以後升了仙階不在地涯,偶爾也記得來找我說說話,這樣就好了。」他的手指掠過沉香爐,只見上面精緻的蓮花蓮葉微微搖曳,花開花落,栩栩如生。 顏淡看著蓮花開落,緩緩地點了點頭,他看不見也沒關係,有時候承諾不過是一句話而已,放在心裡也一樣。 應淵覺得顏淡這幾日很是奇怪,時常不見了蹤影,問她也是一反常態吞吞吐吐。他沒有問過顏淡的師父是誰,不過應該是修為高深的某位仙君罷,不然也不會把她送到地涯來。他約莫記得,地涯一直鮮少有人跡,也沒有仙君仙子在這裡管書,從前都是紫虛帝君一力承擔下來的。 仙魔之戰後,紫虛帝君沒能回來,他的位置便一直空置著。 顏淡應該不會陪他太久了。 那一場天庭和邪神之間的混戰,將他的過去和如今完全割裂了。他現在不過虛掛了一個九宸帝君的仙銜,就算在仙號之前又加上東極二字以示尊崇,也再沒有意義。 他摸到床邊,才剛躺下,便聽見門外傳來了兩聲叩門聲響。門外的人不等他應聲,便直接推門進來,低下聲音問:「你睡著了沒有?」 果然是顏淡,也對,在這裡除了她還會有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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