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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達書庫 > 仙俠奇幻 > 沉香如屑 | 上頁 下頁
一一〇


  應淵支起半邊身子,微笑道:「就算睡了也被你吵醒了。」他聽見顏淡輕手輕腳地湊到床邊,自從看不見了,聽覺觸覺都變得異常靈敏,他甚至能夠聞到她身上有股和平日不同的淡淡香氣。

  「那我有些事想問你,你要是想回答就告訴我,要是覺得累了就顧自己睡就是了。」

  這是做什麼?應淵微微皺了皺眉,還是依著她躺了下來:「你想問什麼?」

  「我看了好多書,上面都沒有提到過血雕。血雕要是這麼厲害,你們最後是怎麼收拾掉它們的?」

  「我們和邪神那一戰剛開戰的時候,確是他們一直勝的。血雕是由邪神的血化成,並不是靈氣之物,若是躲到石壁之間,它們就只會自己在外面撞。」應淵想了想,忽然自嘲地笑了,「若是早點發覺,也不至於……」

  「那在魔境,還有什麼奇怪的事物麼?」

  「嗯,奇怪的……人面獾罷,長了一張人臉,這個你一定不會喜歡看的。」

  「如果你的眼睛能變好,會想做什麼?」

  應淵只當她在開玩笑,便也笑著回應:「這種事我想都不敢想,不如你幫我想?」顏淡一直趴在床邊,盡和他說些瑣碎的事情,說到後來,也不記得到底說了些什麼,慢慢地沒了意識。

  他沉在睡意中,忽然覺得眼前有白光一閃,一切又恢復了黑暗。

  沉寂如水。

  顏淡輕輕合上房門,走出地涯宮,只見大師兄談卓站在外面,面皮緊繃,看著她皺眉不說話。顏淡摸了摸臉頰,不知道自己現在看起來是不是慘白得像鬼一樣,輕聲說:「大師兄,你怎麼不進來?」

  談卓嗯了一聲,簡潔地說:「這裡我不能進去。」他頓了頓,又道:「顏淡,你知不知道偷食仙靈草是犯了天條的大罪,要上天刑台的。」

  顏淡自然知道,可是除了這樣,她怎麼可能在剜下半顆心後還有餘力用仙法,更不用說支撐著走動了。談卓師兄在天池山上守著仙靈草,偏生被她偷偷拔了一棵去,不用想也知道他現在定是很生氣。

  她只好歉然地瞧著他笑。她現在痛得要命,只能強自支撐,對方說了什麼,她幾乎都聽不清楚,只是無意識地看著他的嘴唇一張一合。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好像去了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

  那個地方,她本能地不喜歡。

  「這裡就是天刑台了……」

  「我不會把這件事告訴師父他老人家的,你以後好自為之罷。」

  「我現在把你鎖在上面,三天以後才能放你下來。」

  「還是面朝下好些,至少……不必看到天雷……」

  顏淡聽話地照著做了,她感覺到師兄要走了,想伸手去拉,卻拉了個空。談卓停下腳步,沉聲問:「你還有什麼要同我說的?」

  顏淡想了一會兒:「師兄你和芷昔說,讓她把應淵帝君接回去吧,他現在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她不敢確信自己那半顆心一定會有用,如果好不了,她也不能回去,那麼就讓芷昔幫她來照看吧。

  談卓瞧了她一陣,似乎想不到她現在竟然還能顧著別的事情,許久方才歎了口氣:「好罷,我去和芷昔說。我聽別人說天刑頭兩天是最難熬的,你自己也多保重。」

  顏淡點點頭,她一早就知道,大師兄是好人,踏實穩重,什麼事交托給他一定會辦得妥當,奇怪為什麼師父卻不太喜歡他呢?

  她靜靜等待著三日過去,如果說當初敢去偷仙靈草,那麼她也料到會被發現,然後上天刑台。既然做得出,說不能接受這種後果那未免也太沒擔當了。耳邊忽然炸起一聲悶雷,她只聽見身上捆著的鐵鎖頂鈴鐺啦作響,背上麻木了一陣,慢慢的一股火辣辣的鈍痛傳了開來,這種痛楚似乎並不輸給剜下半顆心時候的痛。

  顏淡屈起手指,用力抓著天刑台粗糙的表面,眼前卻好似浮現了那人坐在桌邊,一下一下慢慢摸索著雕刻一隻沉香爐的場景,甚至清晰到連嘴角若有若無的笑意也看得清楚明白的地步。

  她看得很清楚。從頭到尾,她都是那麼清醒。

  應淵慢慢地睜開眼。

  他明明知道這樣做全然徒勞,還是每一日如此。

  只是今日似乎有些不一樣了。他被初初映入眼中的光線刺得用力閉了閉眼,再緩緩睜開。眼前是淡青色的床幔,上面綴著細細的流蘇,雖然摸過很多次,卻從來沒有想過可以再親眼真真切切地看見。

  「帝座……」陸景上前兩步,躬身行禮,「帝座,你還好罷?」

  應淵支起身,抬起頭望去,只見陸景身後站著掌燈、掌書仙子,敷衍地微微頷首:「還好,陸景你的傷也好了罷?」他也不知自己在找誰,總覺得最想看見的人並不在這裡。

  陸景又行了一禮:「回稟帝座,已經痊癒了。」

  應淵越過陸景的肩,同祗仙子芷昔的目光正好相觸,沉吟片刻道:「你們怎的過來地涯?」

  「是芷昔自作主張,讓大家過來這一趟,帝座若是要怪罪,便怪芷昔一人。」她微微低下頭,姣好的頸項優美,面目秀麗,教人無端生出許多好感來。

  應淵突然想起,淩華元君曾說過,若要讓他的眼睛複明,就要祗仙子剜了心下來。他現下能看得見了,豈不是……

  應淵閉上眼,只覺得眼中酸楚。

  他怎麼能夠占著本來不屬￿自己的東西?

  「既然帝座已經痊癒,不若早日回衍虛宮罷,凡間的事情也落下了不少。」陸景輕聲道。

  應淵嗯了一聲,回首的時候瞧見窗臺上擱著那只自己親手雕的沉香爐,還逕自逸散出嫋嫋青煙,那淡淡的煙氣被風一吹,很快沒了蹤影。

  62.當時惘然

  顏淡不負眾望地在天刑臺上熬過了三天。

  第三日的時候,二師兄也來了,把她從天刑台上面抱下來的時候忍不住咋舌:「顏淡,你真是銅身鐵臂,了不得。」

  顏淡沒力氣說話,但還可以怒視著二師兄:真是豈有此理,就算再豪爽的仙子都不會喜歡聽這種話的。她一直嚮往柔弱嬌媚。就目前看來,嬌媚這點便是她一輩子拍馬也追不上了,倒是柔弱還有些許可能。

  她覺得自己真是辜負了四葉菡萏這麼珍貴的血脈,有如一棵雜草,將養了幾天便可以下地走路了。她一旦能走,便想回地涯。師父把她送去地涯管書,她現在惹出了這麼大的禍來,總不能連師父分派的一點事情都做不好罷?

  談卓沒勸她,把她送出了天池山,語重心長地說:「這回得了教訓,以後都要乖巧些,別總是惹禍。」

  顏淡嘟嘟囔囔:「大師兄,你真的比師父還像師父了……」

  她慢慢往地涯走去,走了一會兒,還望不到宮殿的影子,便開始覺得有些氣喘。打自從天刑臺上下來,她的身體無端差了許多,更不用說背上橫七豎八這麼多傷痕看起來有多慘烈。幸好她本來就擅長治癒的術法,不然早就沒命了。

  她走得累了,就停下來歇一歇,然後站起來接著走,最後一次停下來休息的時候居然昏死過去了。在失去意識之前,顏淡朦朦朧朧地瞧見一個玄色衣衫的少年走到自己身邊。

  那少年只是微微低著頭看著她,紋絲不動。不過那時她已經意識渙散,怎麼也看不清他的長相。她有氣無力地想,她現在這副模樣,除了瞎子都能看出是怎麼回事。可那個少年竟然還像是看新鮮事物一樣盯著她瞧。

  她現在雖然臉色難看了一點,模樣不雅觀了一些,但也不至於到天怒人怨、不堪入目的地步吧?

  顏淡做了一個很古怪的夢。

  夢裡,她只是一株無知無覺的菡萏,瑤池雲霧四起,池裡有許許多多的魚兒。突然來了一個玄色衣衫的少年,撩起衣擺很有儀態地蹲在池邊。那少年生得俊俏,一雙眸子幽深漆黑,膚色就像師尊捨不得多用的象牙白晶瓷盞,因為鼻子生得高挺,反而將柔和的容貌襯得英氣勃勃。他就這麼掐著她還是蓮身時候才有的枝蔓,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顏淡不高興了,忍不住伸手去敲打這少年,而那少年居然還是沒什麼表情,垂下眼剩下一對長睫毛。

  顏淡不由想,她不是一株菡萏麼,怎麼會有手,而且那種打到人的感覺也太真了罷?

  她一個激靈,一下子從夢中驚醒,環顧了一下周遭,還是之前她休息的地方,而身邊別說是玄色衣衫的少年了,就是個鬼影子也沒有。

  顏淡動了動,一陣火辣辣的痛又從背上傳到全身,她忍不住齜牙咧嘴,直抽冷氣,早知道會這樣,就不要去做這種事了,這完完全全都是她自找的,痛死也活該。

  她也不知自己那時是怎麼想的。有時候覺得,真是傻透了。

  回到地涯之後,發覺應淵還是走了。也是,他的眼睛能看見了,那麼就該回去。

  天庭上是不可能有情緣糾纏的,何況還是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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