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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18.最後的線索

  隔了許久,兩人都沒說話。還是唐周先打破沉寂:「我們在莊子裡看一圈,不知沈老爺的屍首在不在?」顏淡有氣無力地說:「唐周,自從和你走在一起,我時時刻刻都在倒黴。」唐週一怔。顏淡踉踉蹌蹌從瓦礫斷壁中踏過,往後院跑:「等你找到沈老爺的屍首,也可以順便幫我收屍了。」

  她話音剛落,不遠處就響起了雜亂的腳步聲,有人大聲道:「大家千萬小心,說不定放火的凶徒還留在裡面。」

  顏淡一聽人聲已經很近了,更是加快了步子,打算先到後院再往外跑,進來的那一條路肯定是不能走了。當初她有妖術在身,自然不會怕區區幾個凡人,可是現在她和尋常女子無異,只能落跑。

  她還沒有跑到後院,就聽身後有人大聲道:「裡面有人!往後面跑了!」

  顏淡回頭看了一眼,只見那些鎮民亮出了鋤頭鐵鍬追過來,嘴角也開始發苦。忽覺手腕一緊,唐週一把拉住她,低聲道:「右邊。」

  顏淡往右一看,是一堵燒去小半的牆。她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覺身子一輕,已經被唐周抱起來,下意識地伸手扒著牆跺。她聽著鎮民的喊殺聲漸漸近了,也不知哪來的力氣,竟然一下子翻了上去,然後想也不想往下跳。這堵牆雖然頂上被熏得漆黑,頂上也斷了一個口子,還是有近三人之高。顏淡落在地上,一個沒留心便摔倒在地。她也顧不得查看腳踝有沒有扭傷,立刻爬起來就跑。

  唐周見她如此勇猛,就把那句「還是我背你」給咽下去了。

  顏淡直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可是強烈的求生意志還是讓她片刻不停,一直跑出了青石鎮的鎮界。

  她看著眼前刻著襄都二字的石碑,知道這之後百里都是襄都的地界,腿一軟就坐倒在地。她适才跑得太急,停下來就抱膝咳嗽起來,咳完了就大口大口地呼吸。

  唐周由衷地說:「你還滿厲害的。」

  隔了許久,顏淡氣息平定,方才轉過頭看著他,陰慘慘地說:「我扭到腳了……」

  唐周默然無語。

  「從牆上跳下來的時候就扭傷了……」

  「咳咳,你真的很厲害,還可以不停地跑半個時辰。」

  顏淡氣得咬牙:「腳踝都腫了啊你這個混帳!」

  唐周走到她身邊,慢慢低下身:「我看看。」顏淡拍開他的手,憤憤道:「你別碰我,全部都怪你!我讓你早點走你偏偏不走,還要我跳牆,害得我扭到腳踝!」

  唐周歎了口氣,不同她爭辯:「你不讓我看,萬一傷到筋骨怎麼辦?」

  顏淡想想也對,最犯不著的,就是和自己過不去。唐周伸手輕輕地按在她的腳踝上:「是腫起來了,還好骨頭沒事。等到了下一個鎮,就去找大夫看看。」他側轉身:「來,我背你。」顏淡突然想到這不是一個脫身的好時機麼,立刻老老實實地扒著唐周的肩。

  她趴在唐周的肩頭,方才體會到他步履沉穩、落足又輕的好處,幾乎都感覺不到顛簸。她斟酌半晌,語音溫軟地開口:「唐周?」

  唐周嗯了一聲。

  「其實你不用這麼累背我的。只是扭傷而已,我自己就可以對付。」顏淡慢慢地說,「只要我有那麼一點點妖術……」

  隔了一會兒,唐周問:「你為什麼非要當妖?」

  「啊?這個麼……」顏淡想了一會兒,「如果不當妖,而我又不是凡人,也不是仙,不就游離在三界之外了?天地之間,沒有自己的同類,豈不是很孤獨?」

  「現在我封了你的妖術,你從此就和凡人無異,這難道不好?」

  顏淡這才發覺自己在被他牽著走,斷然道:「如果我把你變作妖,你會覺得好麼?」

  唐周居然避而不答,反而說了句完全無關的話:「行李都落在客棧了,我身上只有幾張銀票,而銀票在小城鎮恐怕用不了。」

  顏淡想也不想:「這個簡單,路上看見商旅人,打劫他們的就好。」

  她話音剛落,就聽見遠處響起馬車軲轆轉動的聲響,不一會兒就到了身後。

  只見那輛馬車從身邊掠過之時,慢慢地停了下來,在前面拉車的四匹俱是清一色的駿馬,連趕車的那個黝黑漢子身上的衣料也極好,這就好比在身上寫了幾個大字「我很有錢,快來劫我」。只可惜顏淡現在這樣,只有別人來打劫她的份,而唐周不動手,她也沒這個膽氣逼他去幹。只見馬車車簾一掀,簾後露出一雙毫無波瀾的、淡然的眸子。

  一個姿容秀麗的女子從車上跳下,語音婉轉:「唐公子,我家公子請兩位上車一聚。」

  顏淡只道唐周必定會推拒,誰知他竟然一口應承:「如此多謝了。」等到那個姿容秀麗的女子伸手來扶她的時候,她只覺得愈發傷感:這樣大的力,一看就是練家子,她現在連個凡間女子都比不上。

  馬車的主人坐在裡面,手上拿著一隻青瓷茶杯,手指修長有力。他向著唐周微微頷首,便轉開視線,直勾勾地看著另外一邊。

  顏淡順著那人的目光看去,正對著另一面掛著繡毯的車壁。她看著那張繡毯許久,除了發覺這上面的繡線絲絨都很好、是沂州特有的繡法,再沒有覺得有什麼特異之處。她回過頭看著那人,對方還是看著繡毯,不知在想什麼。

  唐周輕聲道:「這位柳兄同家師頗有交情,時常來找我師父對弈。」

  顏淡立刻壓低聲音:「那位柳公子的棋藝是不是很爛,每回都輸,但是又覺得很不甘心,於是時常會來找你師父下棋?」

  唐周沉默了。

  之前扶顏淡上馬車的那個女子微微笑道:「姑娘說的都大致不錯,只是有一點說反了,那個棋藝很爛、每回都輸,卻又覺得很不甘心的,其實是唐公子的師父。」

  顏淡肅然起敬,在她想來那種弈棋高明的,往往都是世間難得的聰明人,運籌帷幄、走一步算三步。她帶著同剛才很不一樣的心態去看那位柳公子,結果對方一動不動,依舊看著對面的繡毯。

  顏淡只得再仔細去看那塊壁毯,除了發覺某個角落有一針織錯了,還是沒有看出什麼特別之處,頓時很茫然。

  那位柳公子名維揚,字思退,柳州人士,喜好遊歷五湖三川,年初時出行去幽州,現在方才返家,順道去探望唐周的師父。

  這些都是他的隨身女侍絮兒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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