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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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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淡歎了口氣:「你有什麼目的?你原來都不在乎這些的。」 「我之後要去齊襄。」 顏淡眼前重新有了希望:「你既然想回家探親,就不要帶上我了吧?我絕對會嚇到你家人的。」 「所以我才要教你些禮數,你這麼聰明,要學東西也很快,我說的對麼?」 「……你就算誇我也沒用,我才懶得去理會這些繁文縟節。」 唐周淡淡看著她:「還是慢慢來,先從行止言談學起。女子都不能這樣抬著頭,直視別人說話,你先記住了。」 顏淡捏著拳頭,在堂堂花精的尊嚴和溫飽生存之中徘徊許久,慢慢低了低頭:「知道了。」 唐周很是滿意:「菜都涼了,可以動筷了。」 她從善如流,立刻拿起筷子,只見唐周又是一筷子敲下來。他緩緩道:「你難道不知道這是一句客套話?這時候你應該同樣回我一句話,再一起動筷。」 顏淡立刻反唇相譏:「你們凡人就是扭捏造作。」 這一頓飯果真吃得她更加鬱結,心神俱傷的程度又加劇了。用過晚飯,便是找了家鎮上的客棧休息,顏淡幾乎是一沾到被子就睡過去了,因為睡得太早,半夜就醒過來,便打開窗子透透氣。 只見唐周房內的燭火還亮著,裡面綽綽影影,可見他還坐在那裡。唐周會來青石鎮應該有他的目的,不知究竟是為了什麼? 顏淡抬起手腕,看著上面那道禁制,輕輕地歎了口氣:看來一時之間還是逃不掉。雖說凡人的一輩子都不長,她還等得起。可是看唐周這樣的,活個百八十歲應該不成問題,那麼她有可能要受他欺壓過個五六十年。 歲月,有時候真的很殘酷。 之後這一覺似睡似醒,夢中有無數個零碎片段閃過:先是她站在蓮池邊喂魚,周圍縈繞著沉香淡淡的香氣。然後是她置身於雲霧之中,看著一人在霧氣中翩然而來,那人穿著一襲飄逸長袍,前襟袍袖上面罩著冰冷的鎧甲,舉步之間沉穩而高貴。 一轉眼間,霧氣散了,她正對著族長那象徵智慧的鋥亮禿頂,忍不住輕笑出聲,抬頭之時,正好看見前方那一雙幽深漆黑的眼。那是她第一次見到餘墨。他是個生得俊雅雍容的男子,嘴角噙笑時有種很生動的清俊雋然。只是一邊被這樣一雙幽深的眸子盯著,一邊又眼尖地瞧見對方手上的茶杯哢的一聲裂成兩半,她立刻開始猜想自己是不是長得很像這位山主的仇人。 之後相熟了,她時常會旁敲側擊,卻什麼都挖不出來,日子久了也就厭倦了,再也不在這件事上動腦筋。 她醒過來沒多久,便聽外面鍋碗瓢盆的聲響大作,外面腳步聲響雜亂,還有人扯著嗓子喊:「失火了,失火了!」 顏淡骨碌一聲從床上爬起來,手腳利落地穿上外裳,推門出去看。 只見唐周正從客棧外面回來,神色有些微妙,看見她時輕聲道:「你猜這失火的地方是哪裡?」 顏淡眼波一轉,接口道:「沈家?」 唐周點點頭,聲音低沉:「昨夜起的火,等到有人發現的時候已經燒去了大半。」 「說不定是他們覺得事情敗露,在這裡也待不下去,索性就一把火把宅子燒了。」 唐周淡淡道:「這也有可能。到底是怎麼回事,去那裡看看便知道了。」 沈家的莊子已經被燒成一片廢墟,只剩下幾截殘垣斷壁。 一片焦地之中,除了昔日庭院中的蓮池還能看出形狀之外,其餘的花廳廂房早已面目全非。蓮池中有水,可在這一場大火中,池裡的水幾乎乾涸。 顏淡看著蓮池底下,微微皺眉:「這……」 和浮在僅剩幾分池水裡肚子翻白的池中魚一起的,竟然還有一具女子的屍首。唐周找來一根燒去大半的木棍,將這具屍首翻了過來。雖然在水中浸泡多時,已經有些辨認不出面目,可是從身上的衣著首飾,還有大致的面貌輪廓來看,這個女子,赫然就是沈怡君! 顏淡抬起手,指天發誓:「我昨日只是嚇嚇她而已,絕對沒有殺她。」 唐周看了她一眼:「看她似乎也沒有別的傷,多半是溺死的。」 「這蓮池才多深?要是可以溺死人,她也不用費力氣把我搬到廢井那邊去了,直接就扔在這裡面好了。」 唐周搖搖頭:「或許她碰見了什麼特異的人和事,並不是單純失足溺水。我是這樣猜想的。」 顏淡看了看周遭,只見蓮池邊上的岩石邊有什麼東西閃了閃,她低下身去找,果真在後面找到兩截玉。她將這兩截玉拿在手上,將斷口對了對,正好相合,可見這原本是一塊玉的。這塊玉只有半根拇指大小,色澤暗沉,形狀也算不上奇特,甚至還沒有細細打磨過。 唐周看著她手心上的兩半玉,不由道:「這是……七曜神玉。」 顏淡懷疑地看了他一眼:「七曜神玉還是傳說中的上古神器之一,會是這麼灰撲撲的模樣?」 唐周伸手過來,拿過了兩半玉,慢慢地合在一起,只見那道裂痕之上有淡淡華光掠過,一整塊玉又回復如初。 顏淡看得怔住了,半晌才道:「我聽說七曜神玉可以淨化魂魄,同純淨魂魄之間會有相合之處。由此可見你的魂魄果真是世間難得的純淨。這七曜神玉若是用不到善處,卻可能將人的魂魄吸入其中,這件神器落在沈家那幾人手中真是可惜。」 那些人的死狀都像是被吸幹了精血,恐怕就是七曜神玉的緣故。 唐周微有困惑:「沈姑娘也曾說過什麼我的魂魄純淨,難道這七魂六魄也有什麼特異的麼?」 「自然是有的。每個魂魄都從輪回道上過去,然後投生到人間,一旦少了七魂六魄中的一點魂魄,在沒有恢復之前就無法再輪回。每輪回一次,重新為人後,你就不會記得上一世的事情,但是那些記憶並沒有消失,只是被封存起來了。」顏淡想了想,又道,「就拿你們這些修道之人來說,一旦走火入魔,說不定會不小心打開前幾世的回憶,便會把今生前世弄混,所以關於前世記憶是絕對不能打開的。投生之後,就是新的一個人,前世種種,和這個人就再沒有什麼關係。但是前世的那個人死後魂魄方才會進入輪回道,人雖不同了,但是魂魄本身是沒有變的,如果在前世受到什麼重創,今生還是會保留。」 唐周點點頭:「你的意思是,我的前世是毫無遺憾離開人世的,所以我現在的魂魄才會變得純淨?」 顏淡偏著頭沉吟一陣:「也有可能是無欲無求,對這一世再也沒有什麼惦念了。要知道,無欲則剛,每一件惦念的事情都會成為怨氣,而沒有怨氣的純淨魂魄是很少的。相比別的魂魄來說,也是純淨的味道最好。」 唐周聽著她用那種討論某家酒樓飯館的招牌菜比較可口的語氣說話,不由苦笑:「我現下總算明白師父為什麼會收我為徒了。」 顏淡眼波一轉,微微笑道:「如果你不會道術,早就被啃得連渣渣都不剩了。」她往後退了一步:「還是快點走罷,過會兒鎮上的人過來,說不好會把我們當成放火的凶徒。」可是唐周卻往前走了一步,低下身在用劍鞘將沈怡君袖中露出的一角絲帕挑出來,只見上面寫下了一行血字,有好些字已經被水暈開,再也看不清楚。 ……絕我性命,我斷他一世念想。 仔細一看,沈怡君已經浮腫的臉上竟然還帶著古怪得意的笑。她難道是知道自己已將無幸,方才寫下一封血書? 鏡湖水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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