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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


  徐海望著他,面露陰笑,淡然道:「三年了吧!」

  「可惜,可惜。」穀縝笑道,「當年小弟眼福不濟,未能親睹尊顏,只遠遠望見兄台背影。想那時徐兄親操舟櫓,望風而遁,小弟拍馬也是不及。」

  他這番話似褒非褒,聽得眾人滿心糊塗,忽見徐海面皮漲紫,額上青筋跳動,手攥刀柄,似欲站起,但只一瞬,忽又于盛怒間平靜下來,微笑道:「老弟過獎了,當年你沉我寶船,害我弟兄,這筆血債徐某牢記在心,須臾不敢忘記。」

  眾人聽得莫名其妙,陸漸卻是狂喜難禁:「穀縝與這大倭寇果然是敵非友。那麼他的冤屈也是真的了。」想到這裡,心中如卸千斤巨石,長吐一口氣,腰背挺得筆直。姚晴覺出他心情變化,忍不住瞧他一眼,心道:「這小子又有什麼傻念頭?怎麼突然來了精神?」但轉念又想:「他有什麼念頭,與我什麼相干?傻小子盡跟我作對,氣死人了,今生今世,休想我理他一下。」

  正自賭氣,忽聽穀縝打個哈哈,道:「徐兄言重了。有道是『財色動人心』,誰叫你搶了那麼多寶貝,大張旗鼓運回東瀛?小弟見了,不免眼饞,本只想借幾船寶貨玩玩,徐兄偏又不肯,小弟沒奈何,只好小小用些武力。再說了,徐兄殺百姓,小弟殺徐兄,既然都是殺人,又分什麼前後對錯了,徐兄如此氣憤,大可不必。」

  他這番話說得陰陽怪氣,徐海一攥刀柄,騰地站起,瞪視穀縝片刻,忽又慢慢坐了下來,冷笑道:「老弟想惹我生氣,我偏偏不氣。你當我不知道麼?如今東島高手遍天下尋你,就算你今日生離此地,也逃不過東島五尊的手底,徐某只跟活人計較,對於必死之人,素來寬大得很。」

  「徐兄這話說到點子上了。」穀縝一拍大腿,高聲道,「小弟此來,不為別的,只求徐兄一紙書信,說明上次給小弟的書信是假非真,也好洗刷小弟的冤屈。」

  徐海瞧他一眼,冷冷道:「你做夢麼?」穀縝搖頭道:「徐兄何必如此決絕,小弟想與你做一筆交易。」徐海皺眉道:「什麼交易?」

  穀縝道:「那日徐兄的寶船上的貨物,最多不過一百五十萬兩白銀,如今我賠你兩倍的銀子,換你為我伸冤如何?」

  話一出口,眾皆譁然,倭寇無不露出驚訝貪婪之色,沈秀則是一臉不信,陸漸更覺疑惑,左思右想,也猜不透穀縝的心思,只覺無論如何,又豈能與這大倭寇做交易。

  徐海也是一愣,驀地冷笑道:「銀子多就了不起嗎?你殺了我兩千多名弟兄,銀子再多,買得了人命麼?」說著抬起手來,眾倭寇弓身持刀,鷹視四人,只待徐海手臂落下,便要放手圍攻。

  陸漸、沈秀、姚晴見狀,無不運功蓄勢,穀縝卻雙手連擺,笑道:「徐兄這筆帳算得糊塗。」徐海冷笑道:「我怎麼糊塗了?」

  穀縝道:「有道是:『人多好辦事,人少好分贓』。徐兄的弟兄已經死了,別說人死不能複生,就算能夠複生,多活轉一人,便多一人來分這三百萬兩白花花的銀子,若是憑空多出兩千人來,徐兄算算,須得分去多少銀子?」

  眾倭寇烏合之眾,利字當頭,聽得這話,嘴裡不說,心中均是大大贊同,莽撞些的,竟然面露傻笑,連連點頭。徐海瞧得吃驚,不想穀縝三言兩語,竟攪得自己一方軍心大亂,若不以理服之,必然生變,當下微一沉吟,拈須道:「人在江湖,不為求名,便為求利,若真有如許銀兩,你我舊怨大可一筆勾銷。但你憑什麼拿出這許多銀子?」

  穀縝笑道:「憑我穀縝二字,還不夠嗎?」說到這裡,他徐徐起身,「若不然,憑這枚指環如何?」說著伸出右手,不知何時,他中指上多了一枚毫光四射的翡翠戒指,三縷血紋貫穿戒身,醒目非常。

  「財神指環。」廳中響起幾聲驚呼,數十道貪婪目光彙聚在那戒指上。

  要知倭寇中不乏商賈出身,許多人或多或少,聽說過那個江湖傳聞,是故一瞧戒指,無不吃驚。「翡翠之環,血紋三匝,財神通寶,號令天下。」徐海望著那戒指,喃喃自語,神色有些恍惚,他身旁的陳子單和蒙面人也是死死盯著穀縝,身子呈前傾之勢。

  穀縝笑了笑,忽地抬手,用那指環敲擊酒罈,叮叮有聲,嘻嘻笑道:「諸位,這玩意兒可不大結實!」眾人聞言一驚,心知若是搶奪,穀縝隨手便可毀掉指環,只得勉力吞下饞涎,收斂貪念。

  徐海一定神,揚聲道:「足下若真是『財神指環』的主人,三百萬兩銀子,確實不算什麼。但你如何叫徐某相信,這枚指環就是真的?」

  穀縝笑道:「敢問徐兄有何高見?」徐海漫不經意地道:「你把指環給我,我瞧過真偽再說。」

  「好主意。」穀縝笑道,「那麼再問徐兄,臉和臀比,是上面的皮厚呢,還是下面的皮厚?」徐海不耐道:「問這些閒話作甚?自然是下面的厚了。」

  「那就奇怪了。」穀縝笑道,「照我看來,徐兄上面的皮更厚一些,難道是長反了?」

  徐海面皮漲紫,眼中凶光迸出,陳子單忍不住喝道:「兀那小子,你污辱我家主公,就不怕碎屍萬段麼?」

  穀縝笑道:「誰叫你家主公臉皮厚,貪圖我的戒指?」陳子單道:「只是瞧瞧真偽……」

  「廢話少說。」穀縝面色一沉,「要麼做交易,我沉冤得洗,諸位也有錢可賺。嘿嘿,要麼大家放開手腳,拼個魚死網破!」

  群寇面面相顧,徐海想了想,忽地露出決然之色,沉聲道:「就做交易。」穀縝拍手大笑,忽地又道:「還有一件事。我再添一百萬兩,買你在東島中的內奸。」徐海搖頭道:「什麼內奸,徐某不知。」

  「那就奇了。」穀縝笑道,「若沒內奸,你怎麼能將假書信送到我的臥室裡來?」

  徐海沉默時許,忽地陰陰一笑,點頭道:「也罷,你若給我五百萬兩銀子,我便告訴你誰是內奸。」穀縝不假思索,拍手笑道:「好,好,五百萬兩,成交,成交!」

  「爽快!」徐海大笑起身,「這麼說,咱們就算一家人了。桓先生,你來倒酒,我要與谷兄弟痛痛快快喝上一碗,結為盟友兄弟。」

  「不錯,不錯。」穀縝拍手道,「這世上三種酒不能不喝,第一種合巹酒,可惜徐兄是個男的……」徐海啼笑皆非,呸道:「廢話!」穀縝又笑道:「第二種是斷頭酒,對於徐兄這等人,不大吉利。」

  斷頭酒是死囚犯臨刑前喝的絕命酒,徐海大賊巨寇,落到官府手裡,不免喝這一盅,徐海聽得大怒,穀縝卻若不見,又嘻嘻笑道:「唯有這第三杯結盟酒,我跟徐兄共飲,才算合情合景,最恰當不過。」

  徐海心道:「這廝哪來這麼多廢話?」臉上卻轉怒為喜,笑道:「不錯,不錯。」一揮手,那蒙面人上前兩步,拖過一張木桌,放在徐海、穀縝之間,又命人取來兩隻大碗,放在桌上,然後捧一壇酒,汩汩注滿兩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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