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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九


  這次的甬道極長,四人走了一程,忽見前方火光隱隱,姚晴滅掉蠟燭,躡足走去。行走未遠,便聽細微人語,又走數步,前方豁然開朗,兩扇鐵門正對甬道,緊緊閉合,火光人語,均自門縫泄出。

  姚晴動若靈貓,悄然移近,只聽有人道:「……傍晚確有一支明軍出城,為首的便是俞大猷,他騎一匹白馬,馬後有一乘馬車,胡宗憲應當就在車裡……」

  那門內沉默時許,另一人道:「依照子單的線報,本該是淩晨才會發兵,但今早沈瘸子包圍羅宅,我雖逃脫,卻讓他動了疑心,惹得胡宗憲提前出兵了。」陸漸心頭一動,聽出說話的正是徐海。

  先前那人陰笑道:「主公只管放心,那闖宅之人已被我擊斃,就算沈瘸子神機妙算,也料不到主公的計謀。」 陸漸聞言忖道:「這人當是『屍妖』桓中缺了。」

  卻聽徐海道:「桓先生,事關重大,來人中了掌,當真會死?」

  「決然不假。」桓中缺道,「他肩頭中我一掌,『陰屍毒』入體,神仙難救,我入夜時打探過了,離羅宅半條街外,確是死了一人,聽街坊說,那屍體面皮烏黑,正是中了屍毒的徵兆。」說罷嘿嘿直笑,頗為得意。

  「好!」徐海忽一揚聲,「官府將大夥兒逼到這個地步,再無退路,唯有拼個魚死網破,成敗只在今晚,諸位,請了……」說罷只聽杯盞相撞,咕嘟嘟飲酒有聲。

  姚晴聽到這裡,正想後退,忽聽穀縝哈哈一笑,朗聲道:「好個成敗只在今晚,徐兄真是豪氣。」

  此言一出,門外眾人無不失色,門內倏爾一靜,接著便傳來哐哐當當、瓷器破碎之聲,嗆嗆啷啷、刀劍出鞘之聲,鏗鏗鏘鏘、鐵甲撞擊之聲,踢踢踏踏、奔跑跳躍之聲。穀縝聽了,拍手大笑。

  姚晴猛可間明白穀縝的詭計,氣得俏臉發白,不及發作,便聽轟隆一聲,鐵門中開,門內人頭聳動,刀甲耀眼,眾寇倉促之間,布成陣勢。

  「有趣,有趣。」穀縝嘻嘻笑道,「這就是徐兄的待客之道麼?」

  徐海寒聲道:「足下是誰?」穀縝道:「徐兄當年不吝賜信于小弟,小弟感佩萬分,承兄美意,小弟在獄島住了兩年,這幾日靜極思動,特來與徐兄喝喝酒,敘敘舊,談談心事。」

  徐海忽地咦了一聲,道:「你是谷……」穀縝接口笑道:「正是小弟。」

  徐海微一沉默,忽地呵呵大笑,朗聲道:「稀客稀客,就你一個人嗎?」

  「小弟還有三位同伴,」谷縝笑道,「第一位是西城新任地母……」話未說完,桓中缺忽地厲聲道:「西城新任地母?溫黛死了麼?」

  姚晴氣急,狠狠瞪了穀縝一眼,穀縝假裝不見,又笑道,「第二位是天部少主。」此言一出,倭寇陣中生出一陣騷動,有人恨聲道:「沈秀老弟,你也來了麼?」

  沈秀面如土色,硬著頭皮道:「子單兄,你好。」陳子單嘿然道:「托你的福,我再好不過了。」穀縝呵呵一笑,又道:「至於第三位,是區區做生意的合夥人,並無什麼名氣。」

  徐海道:「東島西城,誓不兩立,你是東島少主,怎會和西城的人攪在一起?」

  穀縝笑道:「多虧兄台成全,小弟既在東島無法立足,便唯有投靠西城了。」說罷又道,「既然兄台不肯相見,沒奈何,小弟只有打道回府。」說罷便要轉身。

  「且慢。」徐海喝道,「放他進來。」眾倭寇聞言,散開一條路來,穀縝微微一笑,向陸漸低聲道:「戴上面具。」陸漸點點頭,將人皮面具戴上。

  穀縝跨入門中,有如閒庭廣步,穿過人群,不時左顧右盼,笑眯眯點頭致意,眾寇何曾見過如此對手,一個個拿著刀槍,面面相對。

  陸漸卻知穀縝純屬虛張聲勢,心中苦笑,緊隨其後。姚晴此時進退兩難,退回地面,難逃風君侯的追蹤,若是進門,必有一場惡戰,兩相權衡,還是倭寇更易對付,便也隨在其後;沈秀手腳受傷,不能獨自逃生,也只得一瘸一拐,踅入門中。

  門內是一座巨石壘就的大廳,上下三丈,長寬二十餘丈,四壁打磨平整,嵌有八隻鐵鑄獸頭,形態各異,下方鐵環插有火把,照得廳中有如白晝。

  徐海坐在一張太師椅上,面色陰沉,左右各站一人,陸漸認出左邊的是陳子單,右邊一人從頭至頸包裹布條,僅露口鼻雙眼,望著姚晴,目光怨毒,姚晴甚是奇怪,也不由多瞧了他幾眼,暗自運功提防。

  四人入內,眾寇轟然大叫,兩名力士舉起鐵閂,哐啷一下將門抵住。一時間,群寇舞刀跺腳,呼聲震耳,竟如兩軍對峙,氣勢洶洶。

  穀縝卻似虎入狼群,顧盼自若,走到大廳中央,在一條長凳上從容坐下,提一壇酒,壇底朝天,大口喝將起來。群寇見狀,無不驚疑,倏爾之間,那呼喝怒叫竟隨著咕嘟嘟的飲酒聲稀落下去。

  穀縝喝罷,將酒罈扣在凳上,揩嘴笑道:「徐兄,咱們多久沒見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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